屋内，没有谈论声，只有收拾各种工具发出的声音。工具收拾好后，杨筠溪又去把铺在地上的塑料、纸盒之类的东西收起来。
李睿抢过杨筠溪手里的垃圾，一溜烟儿地跑出门去。
杨筠溪停留在自己的作品前，想着这几天遇到的问题，做了小结，可以在下次画的时候用得到。
她画青绿山水不多，很多时候都是画水墨山水。在接到这个单前，她花了很多时间练习上色。
现在人们获得绘画原料很容易，画青绿山水也不用石青石绿这样的矿物材料，用丙烯颜料即可。不过颜料调配可不是一件能马虎的事，一不小心就把青绿山水画得俗气。
杨筠溪听见走廊疾步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气喘吁吁的李睿裂开嘴笑。
“怎么了？”
李睿的嘴裂得更开：“高兴。我参与的第一幅浮雕壁画正式完工，我很高兴。”
笑容是可以传染的，杨筠溪也露出了笑脸。
“小溪姐，我原以为把一个东西画好就行，可刚刚听你和黄先生谈话后，我才发现原来画形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神。要画出神韵，还得了解画背后的故事，要懂很多东西，比如历史事件、人物性格等等。”
“这是你们老师说的吧。”
李睿不好意思道：“读书的时候，总认为老师说的话空且枯燥，现在才发现是自己没有领会到背后的深意。今天突然茅塞顿开一样。”
“我觉得你可以往鉴赏师方向发展。”
“为什么？”
“人很机灵，又能言善道，还有不错的专业知识。”
李睿挠了挠头说：“说起能言善道，我甘拜下风。刚刚几句话，你就把客户说得心花怒放。小溪姐，你懂的真多。”
杨筠溪不以为然道：“我也就是在你打游戏的时候看了几篇公众号文章罢了，知道的都是些皮毛。”
李睿两眼发光，一脸真诚道：“这已经很厉害了。”
“我还差得远呐。”
杨筠溪倒不是谦虚，是真的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进步空间。
如果她真的是顶尖画工，那么黄太太也不会和她讨价还价。
杨筠溪安静地站在青绿山水画前，心想要是自己的名声能稍稍提高的话，这幅画估计会多赚一倍的钱。
*
和黄氏夫妇吃了饭，也收到了尾款，杨筠溪紧绷了多天的神经终于放松。她要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带走几日的疲劳。
而且，这晚她喝了点酒，头有点晕。
她洗漱后上床，准备关机时看到有未读微信，点开看是张飏发来的。
【验收合格了？】
杨筠溪没想别的，只想睡觉，拿起手机快速打字。
【对，终于结束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太累了。】
她本想马上关机的，可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于是耷拉着眼皮等消息。不知是急着睡觉，还是守着手机等待的原因，时间过得特别慢，对方一直在输入中，是在写小作文吗？
印象中的张飏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还好，她没有等很久，终于收到消息。
【那行，你早点睡。】
像接到圣旨般，杨筠溪立刻退出微信，关机，钻进被子里，倒头大睡。
*
这天夜里，张飏和几个老朋友在饭店吃饭，坐在旁边的秦辉正盯着一条朋友圈看。
张飏瞄了一眼，手机里是一位成熟漂亮的姐姐。他也就随便看一眼，并没有打探别人**的意思。
哪知秦辉却想与人分享，身体偏向张飏这边问：“好看吗？”
张飏看着秦辉，眼里有几分嘲弄：“我下午碰到了嫂子，你儿子调皮，打翻了一个女孩的奶茶，泼了别人一身。嫂子帮女孩擦衣服，一直在陪不是，最后赔了奶茶钱和干洗费才了事。”
秦辉气恼道：“那臭小子，一天就闯祸，看我回去不教训他一顿。你怎么不早说？”
“你有时间管儿子？”
*
秦辉身上有些臭毛病，比如风流病，这是很多男人的通病，特别是有几个钱有几分权的男人。
张飏认为婚前风流并不是不可，毕竟感情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一旦结婚后，就得收起风流，要对老婆孩子负责任。
虽然不认可秦辉的某些行为，但他的办事能力确实强，算得上优秀的合作伙伴。
这是别人的家事，张飏本不想管，可恰巧他下午碰到了秦辉的老婆。
秦辉的老婆本分善良，做得一手好菜，张飏经常吃她做的饭菜，对她很尊敬。
而此刻秦辉盯着别的女人不眨眼，这才让张飏心生怒气，于是拐弯抹角地骂人，谁让他吃人嘴短。
*
秦辉还真没多少时间管他那调皮捣蛋的儿子，他只知道给家里钱，家里杂七杂八的事都是他老婆在张罗。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很多时候也会抱怨老婆没教育好儿子。
可他也不知如何教育儿子，无非是惹毛了他打一顿罢了。
秦辉不再想家里的烦心事，拿着手机往张飏身边靠：“不说我那儿子了，你看看这个。”
张飏没有看，只是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辉发懵，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你在想啥？我没让你看这个女人，让你看画。”
张飏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抱臂，迟疑了片刻，微微转动着眼珠子，看了一眼秦辉的手机。
手机里的女人笑得很开心，有点眼熟，张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人背后是一面墙，一整面墙都是山水画。
张飏挑眉问：“现在流行这样的壁纸？”
“什么壁纸，这是壁画。”秦辉手指一拨，画面调到下一页，还是那副画，只不过没有那个女人，“杨画家画的。”
张飏直了直身体。
*
杨筠溪几乎不会把自己的作品发到朋友圈里。她骨子里有些清高，觉得将自己的作品发到朋友圈里有一种“王婆卖瓜”的嫌疑，易让人厌烦。
可作为工作室合伙人，她自然要借用朋友圈这个渠道做宣传。
于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清高，同时也想着通过朋友圈引流带来客户，她便将杜庭延、高寒的作品发到朋友圈，当然会特意标注是合伙人的作品。
杨筠溪的作品也不是没有展示的渠道，比如在她的合伙人、客户的朋友圈里，还有自媒体平台上。
*
张飏和杨筠溪没有共同的朋友，他也没关注过杨筠溪工作室的自媒体账号，虽然知道她在搞壁画，但从未见过她的作品。
几天前，他看到过工作状态下的杨筠溪及她的作品，可那时的墙面上只刮了局部的浮雕，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所以说，这是张飏第一次看到杨筠溪的作品，而且还是从别人那里看到的。
*
黄太太大闹工地的那一天，也就是张飏为杨筠溪出头的那一天，秦辉加了黄太太的微信。
当黄太太验收完壁画后，再也不是几天前找人干架时凶巴巴的面孔，她履行承诺，替杨筠溪做宣传，特意在朋友圈里发了杨筠溪的青绿山水浮雕壁画，并晒出了两人吃饭的合照。
黄太太还配了一小段文字：在家就能尽情看山水，多亏了美女壁画师。
黄太太的这条朋友圈配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她和壁画的合影，第二张是完整的壁画，第三张是她和杨筠溪的合影。
*
张飏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直接划过第一张照片，翻到那张青绿山水画，先是看了一下整体，然后手指动了动，放大画面，细看每个局部。
虽然壁画局部放大效果不佳，但还是能看出这幅画的完成度非常高，特别是配色，让人眼前一亮。
翻到第三张照片时，张飏的视线都落在杨筠溪身上。
照片里的杨筠溪将长发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眉眼上扬，笑得很开心，也很真诚。
这几天杨筠溪也对他笑了很多回，她的笑脸很美，只是有些敷衍有些假。
想到此，他不自觉地掀起嘴角，那是一抹讥笑。
秦辉并没有察觉到张飏的那抹笑，自顾自地说：“我不懂画，不过我就是觉得这画好看。”
张飏回过神来，将手机还给秦辉。
其他人听到后，也想看那幅画，于是秦辉的手机被另外几个人传来传去。
张飏没有在意别人说什么，他犹豫着，要不要给杨筠溪打个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又能说什么？
*
张飏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过这晚却一直摇摆不定，直到饭局散去，回到家后，才决定联系杨筠溪。
他原本想打电话，可看了看时间，已经22:40，于是改发微信：【验收合格了？】
杨筠溪几乎是秒回，他心里头有些喜悦。
【对，终于结束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太累了。】
张飏看了几遍，有点不是滋味。
他此刻可没多少体贴关切之心，因为白天被拒绝过，而且是被拒绝了两回，心里还有气，便没把重点放在杨筠溪的“太累了”三个字上，还会觉得这些都是她的推脱之词。
仿佛字里行间都在说“我不想和你聊”。
起初，张飏有点恼怒，想说一些话来刺激她。他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再重新打。
渐渐地，心不再那么毛躁，突然想到那天见到她工作时的疲倦样，平静下来，打了几个字：【那行，你早点睡。】
原本张飏以为杨筠溪会回信息，哪怕是随便打一个“好”字，发一个表情也行，结果他什么也没等到，像一个傻子一样盯着手机看了十几分钟。
这下张飏真怒了，冲进卫生间洗澡。因为精神不集中，被冷水滋了一身。虽然他身体好，抗冻，但在快入冬的时节，突然被溅了一身冷水，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被冷水淋的好处就是能迅速冷静。
张飏突然笑了，这无名火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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