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忍不住问，“艾文……你还好吗？”
埃西尔似猛然惊醒，他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他走的很慢，像走了一个世纪。
“奶奶，怀特爷爷……？”埃西尔轻声道，“你们怎么了？不要睡下去了，是我，埃西尔，我回来了……”
莱安紧紧跟在他身后，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埃西尔跪在地上，他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没走前他们还是好好的……那次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谁能想到回来之后，原本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埃西尔的嘴唇颤抖，眼眶渐渐发红。
面前的两具尸体血迹斑斑，两人的面部被尖锐利器刮得面目全非，埃西尔只有勉强认出那具带着绿宝石耳坠的是……艾瑟琳奶奶，因为那是他以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们双手被粗麻绳束缚着，腰部更是被人残忍断开。
埃西尔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刺骨的冷，靠着本能机械性地将他们的身体拼好。看着家人悲惨的模样，他的眼泪似冲破限制般不停从脸颊两侧滑落，随后从脖颈一路向下逐渐隐没于衣领间。
为什么我不早点回来……？
他控制不住的想。
埃西尔崩溃地扑在他们身上，大哭道，“艾瑟琳奶奶，怀特爷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不该去参加什么圣子选拔的，我不该去的，这样你们就不会死了……！”
仿佛找到了理由，他恍然念道，“对啊，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抛下你们的，我该死！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啊！”说着他疯狂地开始扇自己的脸，他打得很用力，白嫩的脸颊红肿不堪，就好像将自己当成了杀人凶手。
莱安见不得他自残，立马抱住他，禁锢住他的双手。
“别这样艾文！”
埃西尔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
莱安心中刺痛，但他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你没有错，赎什么罪。你假如有错，那我也有责任。你要恨就恨我吧！我不应该跟你一起去王都，这样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保护他们的。”
“我是谁？我是你的朋友，你未来的伴侣，你的家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害自己，我做不到。”
埃西尔痛苦地闭上双眼，“……莱安我没家人了！你知道这种感受吗，或许当初我就应该去死！我父亲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怪物，是专门带来灾难的怪物！”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在意的人都纷纷离我而去，像我这种不详的怪物就该早早死了，在这世上除了给别人带来祸患，其他的什么都带不了……”
莱安眉头紧锁道，“你冷静点！这件事情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自己的，要是让祖父祖母看见你这样，他们一定会心疼的。艾文你给我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你把所有的错都推在自己身上，这正好合了罪魁祸首的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赶紧找出杀害祖父祖母的凶手，为他们报仇才对。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让他们活过来吗？”
怀里的人身体微僵，随后依偎在他胸前倏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我绝不会离开他们……”
莱安的心都快被他哭碎了，心里难受极了。
他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只要能够让他不再哭泣。但他也清楚埃西尔必须发泄出来，总比一直压抑在心中好，而他能做的就是更加关心他。
莱安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头顶，边吻边不断说道，“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可能重了些，但都是我的真心话。艾文你如今该做的是，带着逝者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你没有家人了，就让我来成为你的家人。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所以，不要再伤心下去了。
以后的眼泪就为我一个人而流吧。
不知过了多久，埃西尔嗓子沙哑道，“……我会找出凶手的。”
“我们一起。”
“不，你应该离我远点。”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撇开我吗？”
莱安不满道，“我不信什么怪物之说，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不怕。况且不仅仅只有你想找出凶手，我也想！”
他双手捏着埃西尔的肩膀，认真道，“艾文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我想待在你身边，就这么简单。”
埃西尔低垂眼眸，“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人死了。”
“艾文，看着我的眼睛。”莱安微微低头，与他平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轻易死去。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在没追求到爱人之前，我怎么舍得死。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埃西尔愣愣地看着他，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涟漪。
“……谢谢。”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莫名从口中说出这句话。
莱安揉了揉他的头发，故意夸张笑道，“那就早点答应我啊。”
埃西尔默不作声，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到自己的家人身上。
他的眼神充满不忍，即便现在冷静下来了，可再看到艾瑟琳奶奶和怀特爷爷的惨状，他的心里依旧哀痛。
麦伦主教根本没有按照他所说的那样保护他的家人，埃西尔不由露出讽刺的笑，是因为没听说他成为圣子，所以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埃西尔不愿意将人想的那么坏，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了，他不得不阴谋论。否则，祖父祖母老老实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还能碍到谁的眼呢？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但因跪在地上太久了，膝盖有点疼痛，刚一站起，他的双腿就不自觉地往下跌。
莱安快速拥住他的腰，拧眉问，“你要去干什么？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去做，再不济还有雷克。”
雷克忽然被点名，随即抬头挺胸地站在门边高声应了一句。
“莱安大人，埃，艾文大人，随时为您效劳！”
“……我没事。”埃西尔摇了摇头，借着莱安的胳膊慢慢站稳，“这件事我想亲自去看看，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莱安看他这么执着，便不再坚持下去，只是简单回道，“我陪你。”
*
埃西尔的目的很简单，他要去隔壁看看情况，而隔壁就是利普的家。
他想起利普之前的担忧，再看自己家里的惨状，他内心实际上已经有了猜测。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在莱安和雷克的陪同下，来到了利普的家。
现在快要到吃完饭的时间了，但在此之前，以往利普的弟弟妹妹们会在院子里玩。而现在，院子里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可利普的母亲——普特莎大婶是一个很勤劳的人，是个打理院子的能手，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肯定不会放任杂草肆无忌惮地长下去。
在看到门缝那干涸的血迹后，埃西尔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知道他们可能遭遇不测了。
就在埃西尔要打开门时，莱安提醒道:“艾文你还是不要进去。”
埃西尔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按了下去。
“我必须要记住。”
说完这句话，他提步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莱安紧跟其后，雷克则守在门口，他怕他进去会抑制不住想要吞噬一切。
……
埃西尔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自己看到的画面，他只感觉原本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开始疼痛。
利普的家人，整整六口人……全没了！
他们的死法和埃西尔的祖父祖母一样，最小的那个孩子还是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被普特莎大婶紧紧抱在怀里，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而尸体由于死亡的时间过长，现在有点腐烂发臭了。
一种反胃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像是沉浸已久的战争倏地爆发。
“到底是谁做的！”埃西尔咬牙切齿道，他的声音嘶哑，还带着些许颤音。
莱安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埃西尔终究是没忍住，转身抱着他哭了起来。
他和利普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他们的家人也就像彼此的家人一样。
现如今，埃西尔又看见自己视为家人的存在死了，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他……
这叫他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莱安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因此对于此景，他心里毫无波澜。然而他不喜欢一切让埃西尔哭的东西，他心里发狠地想，等找到那个凶手，绝对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低头瞧着伴侣惨白的小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艾文别哭下去了，你今天已经哭的够多了。”
埃西尔啜泣道，“对，对不起，我也控制不住……”
莱安又心疼又好笑，觉得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哭泣的样子真是好看。
嗯，就算衣服被哭湿透了，他也无所谓了。
“艾文你想见祖父祖母和他们吗？”他徒然指着地上的那群人道。
埃西尔吸了吸鼻子，含着泪花抬眼，他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莱安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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