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在所有人包括昭华的意料之外，她被打得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还是两位皇子接住了她，昭华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眼，皇后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皇上的手上，虽心急如焚，但并未去看昭华，而是耐心劝慰着皇上。
有不少大臣本都被动静吸引出了帐篷观看，看到这一幕，都吓得纷纷退回帐篷或赶紧离开，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生怕被卷入了无妄之灾中。
皇上大约也因自己这一巴掌有些受惊，迟迟没有开口，昭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慢慢放下手，脸已整个充血肿胀。可以看得出来，皇上这一巴掌是真的怒了，并未收力。
昭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寇月和觅云跟在她后头，两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张小鲤第一次看昭华这般狼狈，她的脸颊红肿，发饰也歪歪斜斜的，眼圈发红，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
见昭华走来，张小鲤和莫天觉也默契地退了几步，躲到一个帐篷后，免得正面撞上昭华，被她抓着撒气。
待昭华的身影渐远，张小鲤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下好了，郡主才醒，又被打昏。昭华公主真是……”
总有人说张小鲤鲁莽，张小鲤偶尔自省，也深以为然。
但和昭华一比，那张小鲤做事真可谓是小心翼翼了。
莫天觉有些担忧地看着昭华的背影，道：“昭华虽恣意妄为，但其实并不愚昧。眼下，谁都知晓皇上对郡主心存怜惜，又为刺杀案余怒未消，好端端地，怎么也不至于动手……”
张小鲤心头一凛，道：“你是说，可能是郡主故意激怒昭华公主？”
莫天觉点了点头：“只是猜测。”
张小鲤道：“不，你这么一说，倒也合理。郡主自己都编不下去，晚些时候，问的人越多，她越不知如何回答，倒不如激怒昭华公主，不管是一巴掌还是一拳头，郡主必昏无疑。”
不管是真昏还是假昏。
莫天觉和张小鲤对视一眼，都有些忧愁，三夜两日时间实在太短了……
莫天觉慢慢道：“我昨夜还想了个笨办法——能进出郡主帐篷且不奇怪的，必是郡主身边之人。她的两个贴身侍女琅玕与宝珠，三皇子昨夜和今早都已分别审问过……”
“……等等。”张小鲤意外，“宝珠？她没死？”
莫天觉意外地说：“没有。她只是感染了风寒，一直在下人的帐篷里休息。你为何会以为她死了？”
张小鲤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郡主要对付的，本不是林存善，而是我与昭华公主，她派了宝珠来请我们。昭华公主猜到是郡主要陷害我们，故而将宝珠抓了好一通审问，我还以为，她会下死手……”
“难怪。”莫天觉喃喃道，“如此说来，知白是被牵连，只是郡主如今已骑虎难下，自然索性装昏才好。你可知，她为何要陷害昭华？可是因为此前昭华将她踹入掖池？”
张小鲤说：“似乎不是。宝珠在请公主时，说了三个字——天明关。”
张小鲤本以为莫天觉多少会知道一点什么，可莫天觉闻言，只是茫然：“天明关？那不是扈州与烽州交界处关口吗？和她们两个有何关系？”
张小鲤更迷茫地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莫天觉按了按眉心，道：“这案子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太多……对了，方才我没说完，宝珠和琅玕三皇子已问过话，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但我仍觉得，郡主身边的人应该仔细排查，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切入口了。”
张小鲤说：“我知道了，那我今日便调查郡主身边人为主，还有谁吗？萧太医，其实也算同郡主往来较为密切之人吧？只是这两人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在我之后赶来的，帐篷我们昨日也检查得那么仔细，他们不可能在帐篷内作案后从另一个口子离开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
莫天觉颔首：“嗯，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或许与案子无关，但多问一问，也许能发现其他线索。”
的确，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小鲤歪了歪头，说：“其实，说起来，昨夜……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莫天觉在意地询问：“什么？你仔细想一想，有时，这一点东西，往往是破案的关键。”
张小鲤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想不到。若能想到，我早就说了。”
莫天觉说：“不着急。只是可惜眼下不在惊鹊门，许多资料无法调取查询。”
张小鲤却说：“这个，我有办法。你交给我。”
莫天觉有些意外，说：“好。那一会儿我去看望昭华，看看能否问出，郡主到底说了什么，会让她这般不顾一切地大动肝火。”
张小鲤脑中浮现了方才昭华的模样，不由得说：“你……小心些，保重。”
莫天觉一怔，不由得笑了：“我知道，谢谢。你也是，不要……太过担心。”
莫天觉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张小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跨步外出。
*
池东清独自坐在帐篷内烤着火，手里捧着一本书，却没看进去，神色有几分忧郁，尚没能从纷乱思绪中回神，帘子就被人直接掀开了。
池东清抬眼，竟是张小鲤。
张小鲤也不客气，两三步走到池东清对面，垂眸看他：“我有事要你帮忙。”
池东清心里发涩，放下书本，说：“想必是为了林大人之事，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张小鲤说：“是。”
“好。”池东清说，“可我有个条件，此后若你知晓大姐在何处，需告诉我。我保证不会打扰。”
“你们还真是半点亏也不吃，总是要条件。”
三皇子是，池东清也是。
池东清说：“我只是怕有一天，你和大姐都从我生命中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们。”
“我和阿姐，本就不在你的生命里。”张小鲤淡淡地说，“但我可以答应你。”
池东清点点头：“我能帮上什么忙？”
“琅玕、宝珠、萧太医这三人的信息，你知道多少？”张小鲤说，“还有郡主身边的人，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我记得，常忆郡主的封号大典，是由你负责记录，以你的记性，想必记得许多东西。”
池东清有几分为难，道：“这……琅玕和宝珠都是郡主入宫后，内务女官随意分配的，唯一的要求，好像就是最好有一点鞑密血统，这样，不至于让郡主觉得孤单。至于萧太医，也有鞑密血统。二十年前，圣上至鞑密时曾受过伤，似是萧太医不顾同族阻挠，医治了圣上，圣上极为感激，故而将他带回皇宫，封为御医，是第一个异族御医。”
“二十年前……”张小鲤有些惊讶，“为何不曾升职，仍只是普通太医？”
“似是他自己不愿。”池东清道，“萧太医生性淡薄，除了钻研医术，别无所好，说若是官职加身，则琐事亦多，自己并无兴趣。何况，众人皆知皇上信赖他，若有什么病痛，也总是第一个召见他，有这份信赖在，比什么官职都好使。”
张小鲤颔首：“原来如此，那他会成为郡主的太医，也只是因为鞑密血统？”
“嗯，似乎是因为郡主之前落水。”池东清道，“听闻郡主落水后，情绪惶然，萧太医用鞑密语安抚郡主，才使得她平静下来，皇上便顺势让萧太医看顾郡主了。”
非要鞑密语才能安抚下来？这般巧……
不知为何，张小鲤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池东清说：“这两个侍女的资料平平无奇，故而我没什么印象。萧太医也未在封号大典上露面，我同样不记得什么特别之处。”
张小鲤忍耐地说：“那你记得什么？”
池东清有几分尴尬，道：“我记得，那日是在宫中的环培宫举办的封号大典，用侍女一百人，内监八十人，郡主共有华服三套，首饰五组……”
“够了。”张小鲤打断池东清，“你就不能背点和人有关的？我是指有具体人名的。”
池东清顿了一会儿，说：“那日诸位王爷、公主、皇子皆临场，皇后娘娘亦至。昭华公主曾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脱不来，谁料当天早上又改了主意，说自己会到，宫人重新安置、张罗座位，十分忙碌。皇上晓得公主要来，便让铁侍卫贴身护着郡主——”
“——等等！”张小鲤突然大吼一声。
池东清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发火，连忙道：“你别发怒，我正在努力回想……”
“不。”张小鲤目光如炬，“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是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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