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上上签(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像是流水潺潺,难得安静。

沈扬戈有了进步,在从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学起后,他似乎开窍了。

原本雾里看花,懵懵懂懂,在某个瞬间忽而拨云见月,一日千里。

宁闻禛见他将拂雪剑招舞得虎虎生风,心下欢喜,可想起他的话,脸上的笑又掺了苦涩。

药庐生烟,冶剑房也有了动静。

叮叮、咚咚——是铁锤敲击剑胚的声音,轻灵如空谷泉流,极具韵律。

姜南难得开了结蛛网的练器炉,通红的火炭烧了起来。

老人越来越老,闲暇时候,他常站在窗前眺望山峦。沈扬戈顺着目光看去,只见满目苍翠,再无其他。

师父在看什么呢?

沈扬戈看不懂,他摇摇头,又低头捣药去了——除了学习术法,还得继承师门衣钵,修习药道和练器。

姜南的身体每况愈下,以至于沈扬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带来了厄运,而面对徒弟的关心,他总是会摇摇头,说:“人呐,都是这样的。”

怎样呢?姜南没有说了,只是慢吞吞踱步,一头扎进药庐。

他开始炼药,沈扬戈怀疑是什么仙丹——一呆就是好几天,还不让人打扰。

作为唯一的徒弟,沈扬戈勤勤恳恳地准备饭菜,结果最后一片孝心,倒是祭了某位“不速之客”的五脏庙。

那是一只黑猫,神出鬼没的,忽然有一天就出现在了草庐外。

它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是绿宝石。

宁闻禛最先发现了它,他跟了一路,见它四处嗅嗅,最后叼了一块鸡腿,从窗口轻巧跃出。

他看着黑猫走的方向,眯眼端详片刻,最后抿嘴笑了起来。

然后就是练功回来的沈扬戈,掀开锅盖,一瞅就发现了有“偷鸡贼”。他看着空荡荡的盘子,思忖片刻,计上心来。

次日,二次犯案的黑猫被当场逮捕,它被揪住后颈,可怜弱小且圆嘟嘟的身体被提了起来。

沈扬戈觑着眼,打量片刻:“好肥。”

黑猫默默亮出了爪子。

“算了。”沈扬戈将它放下,又变戏法地摸出另一盘烤鸡,推到它跟前,“吃吧,反正菜多,养你一个也不多。”

闻言,黑猫翕动鼻翼,又默默收回爪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宁闻禛抱胸倚着门,看着蹲在地上的一人一猫,目光柔和,嘴角不自觉带着轻快的笑意。

又过了半月,沈扬戈总算觉得他的师父有问题了。

不对,他是觉得那只猫有问题。

那只摇摇晃晃的黑猫,每次他开小灶,喂了他东西吃,次日老头就开始觑着眼,似笑非笑地瞥他。

看得他愈发心虚。

最离奇的是,他师父竟然会点菜了,每每都是他喂过小黑的东西。

“别藏了,我都知道了。”沈扬戈一把按住了黑猫,他拎着两条腿,将猫伸展成长条。

宁闻禛心下好笑,闹了半天,可算想明白了。

黑猫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这蠢东西,他就差直接冲他面前喊了,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我!你师父!

沈扬戈眼神犀利,他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师父派来的暗探?”

宁闻禛:“……”

黑猫:“……”

沈扬戈弹弹它的耳朵,洋洋得意地分析道:“我本想着你是不是‘猫师兄’,但是师父说过,他没收过其他徒弟,所以你一定是师父派来的眼线,不然你怎么会教我术法呢?”

妈的,不想和这个蠢东西说话。

谁家猫会帮你划拉典籍的?

黑猫一爪差点糊上徒弟那张英俊的脸,它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沈扬戈的膝盖,反身轻轻一跃,轻巧落地,随即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出,向着主院走去。

沈扬戈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看着黑猫也不装了,得意道:“我就说,就是师父养的。”

宁闻禛没好气地淡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傻狗。”

那么好骗,可怎么办呀。

于是,时光就在菜香混杂着药草味中悄然流淌。

而伴随炊烟冒起的苦涩药味,终于在某个清晨戛然而止。

药炉的火噗呲灭了,姜南推开了房门,宣布:“我要闭关了。”

他唤来了沈扬戈,面前摆着三个药包、三碗药。

“师父,这是……”

姜南扬扬下巴:“我考考你。”

沈扬戈有些紧张:“师父,是什么方面呢?”可别是药理啊,他那本《草本杂录》都还没看完呢,看叶是叶,看花……也就是个花。

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药书学得如何?”

沈扬戈往衣摆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心虚地撇开眼:“还行。”

宁闻禛自然熟悉他这副模样,每次他考校功课时,就能见到耷拉着耳朵、目光漂移的局促小狗。

姜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指着面前第一碗黑乎乎的药:“这是什么?”

沈扬戈探头看过去,只见棕褐色的药在碗里宛如明镜,依稀散发出极苦的气味。他的胃有些拧巴,又凑前嗅了嗅,一股鱼腥气扑面而来,熏得眼前一黑。

小狗咽了咽口水:“寂相思。”

姜南有些惊讶:“你知道?”

沈扬戈老实摇头:“我猜的——师父你那么着急要赤心石,《药典》里记载,和它有关的就只有寂相思了。而且它还需要当归入药,我盘点了下,库房的当归这几日少得多了。”

他差点以为是被小黑师兄偷吃了,今日正准备拿它好生盘问呢。

看师父的模样,他应该是猜对了……吧。

姜南倒是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冷笑一声:“算你好运,这个呢?”

沈扬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第二碗药是棕黄色,药汤清透了很多。

“……”

沈扬戈闻了闻,迟疑道:“兑了水的寂相思。”

姜南:“……”

他继续指着第三碗:“这个呢?”

第三碗是更加浅的颜色了,淡黄的,像是参茶的颜色。

沈扬戈对比了这三碗:“兑了寂相思的水。”

姜南:“……”

话罢,沈扬戈战战兢兢地等待评价。

姜南面无表情地背过手,老成道:“你出师了。”

啊?沈扬戈懵了。

他的震惊还没结束,只见他的好师父继续深沉道:“现在,为师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完成。”

沈扬戈内心涌起不安,他谨慎道:“师父你说……”

“我要你去邳川周家,医一个人。”

沈扬戈拔高语调:“我?”

我去医人?他指着自己,瞪圆了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师父……”还不等他反驳,姜南又打断了:“周见霄,是当世的剑道高手,你还可以向他讨教剑法。”

沈扬戈皱眉:“师父,他是你的仇人吗?”

姜南诧异:“何出此言?”

“不然你让我去医他?”沈扬戈苦着脸,“这得是深仇大恨吧。”

姜南一甩袖,撂下一句:“药都配好了,你打着我的名号,去就是了,话怎么那么多。”

沈扬戈松了一口气。

可宁闻禛却皱起了眉——周见霄?

他这才回忆起来,那时从剑阁出来后,他就按照封司幸的说法,去了邳川,也见到了周见霄,但那时他身边并没有姜南。

而那时他们说的话,好像藏着什么。

现在,也许就是他亲手揭开秘密的机会。

*

沈扬戈背着大大小小的药材,下了山,只翻了一个岭,就见到了邳川的城门。

原来他们离得那么近,沈扬戈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他师父眺望的方向,原来就是这里。

周府很好找,作为逍遥宗的第一族派,大隐隐于市,偌大的宅院就坐落在城中心。他笃笃地叩了兽首环,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小厮探出半个脑袋,目露谨慎:“找谁?”

他张张嘴,还不等自报家门,就见小厮的视线在他腰间的转了一圈后,不知看了什么,竟高高扬起眉梢,咧开一口白牙。

“姜医师那边来人了!”他嚷嚷道,喜气洋洋地将人迎了进去。

“来了来了!”身后的家仆们欢呼着,疾跑往里报信。

沈扬戈一时怔愣,倒是不知自己师父那么出名。

年逾花甲的老管家提着衣摆,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一见到来人,他便率先红了眼眶:“您可算来了!”

“我……”沈扬戈扶住了想要鞠躬的老管家,解释道,“在下沈扬戈,受师命,前来贵府叨扰。”

“没有叨扰没有叨扰!”老管家忙不迭地摆手,“沈公子,请跟我来。”

沈扬戈跟上了老管家的步子,只见周府笼在一层淡淡阴云中,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行色匆匆,像是设定好的傀儡,穿梭在安静的宅院中。

他们径直绕过影壁,穿过假山鱼池,最后来到了东苑。一进门,一种萧瑟感便扑面而来。

入目之处,是一颗枯死的榕树,气根垂落,虬枝嶙峋。

树下落满了黄叶,早已干枯,踩上去像是宣纸般沙沙作响,树根附近微微隆起,不被枯叶覆盖的地方,有新土的痕迹。

门前一个躺椅,靠着一个人。

那是个极为冷峻的男人,剑眉凤目,眼如点墨,正手捧书卷,听见前方响动,冷冷窥了过来,看清来人后又敛了目光。

“何事。”他头也不曾抬。

老管家亦步亦趋,上前道:“少主,是姜医师的那边派来的人。”

听到姜南的名字,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撩起眼皮,上下打量沈扬戈片刻,又捻开一页:“嗯。”

老管家放了心,他躬身带着沈扬戈退出,仿佛只是带他来见一面而已。

沈扬戈满头雾水,老管家却向他压了压手,比了噤声的动作,他只能将问题咽了回去。

而宁闻禛却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那人确是周见霄无疑,可同他记忆中的少荏剑君又不太一样。

如今的周见霄看起来过于孱弱,虽是懒懒靠在椅子里,可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淡得毫无血色,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能不能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那么弱吗?

难道重来一遭,连周见霄的命数都变了?

秧歌【提溜着猫咪】:猫哥,你一定是我师兄!

小宁:……

姜南:……

姜南:我考考你!

秧歌【掰着手指头数】:这个是药,这个是兑了水的药,这个是兑了药的水……

姜南【鼓掌】:出师!

小宁:……

宝贝们,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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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上上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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