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无言,唯有从眼眸中流露出真情。
薛迟春像是被吓到了,腰板直挺挺的不敢动弹,消化薛轶方才所作所为需要些时间,被保护的太好了的孩子,很难接受突来的变故。
薛轶用些力气把他的头侧过来,问:“陛下打算去哪儿?”
殿内燃着熏香,从造型古朴的青铜香炉里传出,青烟起时纤细,缕缕交织,向上漫而后汇聚、升腾。
薛轶扶着薛迟春的手,缓缓移步到屏风那侧的罗汉床上。
“你的病......”
薛迟春攥着他的袖子,一双眼睛里满是关心和迫切,薛轶朝他坐的近了些,微微一笑。
“臣这不是好好的?”
薛迟春拧着眉头,不再看他。
薛轶脸上又是那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他早该想到的,薛轶嘴里问不出实话。
薛轶最会说谎话。
他不计较过程如何,牺牲多少,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结局,那便是称心如意的。
他将自己都算计在内,是个无情的人。
他爱薛迟春至此,又是个痴情的人。
罗汉床上并未设上小桌,四周围着软垫。
先前批奏折子的地方又硬又冷,薛迟春便安排人把奏折拿来了这里。
眼下还有几份仍在一边,薛轶随手拿起一份,同薛迟春靠得很近。
现如今的新皇已经不需要他再教什么,从兄长到老师,没了用处之后要安安稳稳的回归臣下的身份。
可他不想。
他想把薛迟春圈养起来,像只笼中的鸟儿一样,可偏偏在自己放出了权利和自由之后,现如今已是没有能力做这些。
拿起的奏折上面写了什么,薛迟春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旁的人身上。
那比自己要宽厚一些的胸膛要贴上自己的后背,感受到灼烧的呼吸盖在头发上,险些从耳尖上溜过去。
薛轶明目张胆的靠近,像是要把人围在自己的地盘里。
直到薛迟春的背即使是向前倾也要同他接触。
“薛......薛轶。”
“嗯?”
薛迟春双手被困在奏折和自己的胸膛之内,“我不是......先皇的孩子。”
他想表达什么呢?
再提醒一遍自己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把把柄交给薛轶吗?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他说着挣扎的厉害。
薛轶撇开奏折,双臂完完全全的将薛迟春拢在怀里,轻浮的往他的侧脸边上凑。
“陛下,想跟臣接吻吗?”
这下子是完完全全的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摆在了明面上,直白的露骨的话他都可以说,反正他薛轶又不要脸。
薛迟春的反应很呆,身子一哆嗦像是按下了静止键,然后挣扎的更厉害。
“薛轶,你说什么呢?”脸臊的发红,他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越是要往前跑,薛轶便贴的他越近,“陛下,要不要?”
直到他累的浑身没劲儿了,像只脱了水的鱼摊在陆地上一样,薛轶在一旁痛痛快快地笑。
“有病。”
“您骂我什么?”
“我说你有病!”薛迟春一嗓子差点把他耳膜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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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段日子,薛轶总是无理由的缠在薛迟春身边,两人面上和和睦睦,但总会为了些小事拌嘴。
大多时候都是薛迟春自己单方面生气,然后再单方面原谅薛轶。
背地里,薛迟春从没相信过薛轶的鬼话,派人去查,凡是有关的不管多小都要让他知道。
但总是没有收获。
他知道,薛轶肯定插手了。
就这么什么也不说的暗地里交锋下去,没完没了。
要是可以,薛迟春想把这种状态保持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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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照着的下午,懒骨头总是格外猖狂。
薛轶爱抱着薛迟春,或者充当人性靠背让他躺在自己身上。
明明已是深冬,却还能见到这么好的太阳。
薛迟春拍拍他的腿,意思是自己要躺下了。
反正抗拒无效,干脆躺平享受好了,乱七八糟的都不去想,就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也会落下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薛轶摸着他的头发,从他的脸颊旁滑过指尖,看夕阳洒下的光辉照的薛迟春身上的衣裳发亮,照到他侧躺着只露出一办都侧脸,似乎是光有些亮了,他要用袖子来遮住。
“薛轶......”
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来年春天,我要去放风筝。”
“你跟我一起。”
薛轶怔愣了一瞬,面上蔓延出淡淡的苦涩,但好在薛迟春看不见他的神情,所以不会一直追问为什么。
“好。”
他笑着回答,却没等来薛迟春的下一句话。
他也看不见薛迟春的脸,被宽大的袖子盖住,胸膛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一般。
再过一个月便是农历新年,宫里上上下下又忙活起来,这个日子很重要,重要到哪怕是身无分文的乞丐也要提前攒些钱,在那一天给自己买些酒喝。
小的时候想快些长大,总嫌时间太慢,觉得睡觉的时候过的最快,眼睛一闭一睁好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现在反倒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起码是这个春节前,薛轶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别人,头一次竟然是自己带大的薛迟春。
腿上开始发麻,薛迟春像是睡熟了,他慢慢的用手掌拖住他的头,却感觉到一片湿润。
薛轶并没有拨开那挡着薛迟春脸的袖子,轻手轻脚的将他移了个位置。
怪不得不出声了,原来在偷着哭呢。
两个人从不开诚布公,身体贴得越近互相猜疑的更厉害。
薛轶死守的秘密,他也未必不知道。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一天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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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公近些日子倒霉的很,手里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他,连着好几件经手的事都搞砸,现在可倒好,让薛轶叫到了身前。
“王爷......”他吓得死死跪在地上,塌下脖子去,冷汗把领口都弄湿。
今天薛迟春去探望朝中老臣去了,薛轶这才得了机会。
“梁公公。”
“奴才在。”
跟薛迟春待得久了,薛轶收敛了不少。
只是装出个道貌盎然的样子,骨头里还是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薛轶,他曲起指关节敲击着茶杯,一声、两声......
闷闷的像是断头曲儿,薛轶是真的的会杀了他。
能背叛一次,也能背叛第二次,梁公公没料到薛轶能在那样一场大病里活下来,更没想到薛轶能跟薛迟春走的这番近。
“听闻梁公公家中母亲生了很大的病?”
“是......”
“父母生病儿女哪有不孝敬的道理,对吧梁公公?”
眼下说到这份儿上,哪还有什么听不懂。
为了活命,丢掉这半生拼来的东西又如何,“是,奴才这就自请回乡。”
“嗯,下去吧。”薛轶大手一挥,再懒得分神给他。
等到梁公公走后,不知何处进来一位浑身为黑的侍卫,正单膝跪地,双手握拳,“王爷。”
薛轶歪着头,伸出两只手指点了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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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临近农历春节,薛轶跟薛迟春待在一块的日子便越短。
“薛轶!”
“薛轶!”
“奇怪,薛轶!”
薛迟春兴冲冲的跑进屋里,却没看到熟悉的人。
分明是跟往常差不多的日落黄昏,在一瞬间天凉的风吹了进来,将他的发吹的凌乱,用手理都理不顺。
自心底产生一种巨大的恐慌,好像是在灯下剥离了影子,再难以完整之身出现。
“在想什么?”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拥过来,那具身体带着的冷气一并袭来,他却从手心开始发热。
“你去哪儿了?”
没经历的却印在心里,像是饱经风霜的石头。
“出去转了转,看见你回来,便快点回来了。”薛轶把下巴垫在他头上,抱的更紧了些。
他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更消瘦几分。
要说的话哑在喉里,对上薛迟春亮晶晶的眼眸,便更难说出口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会被寒冬冰封在这个年末。
“陛下,臣有一事要说。”
薛迟春一瞬间变了脸色,他甩开薛轶的手,脚步很快,像是要从他身边逃离。
他不想听薛轶说些难听的话,让人心都碎掉的话。
薛轶没往前追,却以更大的声音,使的薛迟春能听见:“臣今年过年,要去母亲身边。”
“怕是不能跟陛下待在一块儿了。”
薛迟春没回头,那赤橙的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格外消瘦。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春天。”
良久,不远处传来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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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轶走的那天,风格外大。
明明阳光烈的很,却不暖和。
他走时只带着几个近身的侍卫,薛迟春要送他,拦不住,也便随了去。
前方几匹马悠悠走着,后方起轿,相隔几米的距离,倒像是道天堑一般。
说什么也跨不过去。
薛轶的高大的背影一如从前,像一颗苍劲的巨松,光是看着,便足够让人安心。
不一样的是,以前这背影总会为他而停,现如今只剩下离别这一条路。
心脏疼的要命,像是被硫酸泡着,五感像是接二连三的丧失,最终只能看的到那一个人,只能听到那一种声音。
“陛下,不要再送了。”
薛轶走的很决绝,不留一丝拖泥带水的感情,好像前些日子只是大梦一场,只有薛迟春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薛轶!”
薛迟春撕心裂肺喊着,可他就是不回头,反而催的马匹步子更快的了些。
他要走,便没有人能留得住。
就像他这辈子要什么便有什么,呼风唤雨,独坐高堂,人人敬之畏之。
可也就是薛轶,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也还是没能逃过一个分别的下场。
疼了将近二十年的薛迟春要放手,但他不后悔,他心甘情愿。
不算温柔的风从脸颊边舔过,薛轶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挥动马绳跑得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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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
枝头早已发出绿芽,薛迟春却问身边的人:“你说,今年春天何时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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