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珏家里的门没锁,程刚也不在。
姚双敲了敲门,见没人应,便像只猫儿一样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四下无人,唯有程珏的房间上了锁。要说她家也是心大的,家里的门都是一套的,每个房间都能用一把钥匙打开。
姚双从主卧门上拔了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下半身瘫在地上,上半身趴伏在床上的程珏。
“程珏,程珏!”姚双激动的冲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程珏没有半点反应。姚双用余光看到了地上的针管,里面还有一两滴已经干涸的绿色液体。
冷气像藤蔓一样紧紧地包裹着身体,几乎要将她吞噬。姚双将程珏一点一点拖到床上,呆呆地站在窗边不知所措。她应该做些什么,姚双这样告诉自己。
程珏紧闭着双眼,眉头也皱成一团,似乎是在梦魇。她的嘴唇干裂,额头是热的,身体却是冰凉的。
姚双拉上窗帘遮光,用温水打湿了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又用水小心地饮湿程珏的嘴唇。她轻轻握着程珏的手,祈祷她能赶紧醒来。
程珏的脑袋轻轻晃动,眼皮之下眼珠也微微转动,她想睁开眼睛,但似乎有无数双手要将她拉入深渊。她感受到了手心的温暖,牢牢抓住那一丝或许会稍纵即逝的暖意,紧紧握着姚双的手,这才渐渐消停下去。
少年程珏背靠在墙角,偷听着苏林木和千冬的谈话。程珏已经想起了这一幕的记忆,她用颤抖的双手蒙住少年自己的耳朵,哪怕这只是无用功,她只是觉得少年的自己不该承受这般苦楚。
苏林木急躁地摸着脖子,“那个没找到,不知道她藏在哪了,真是麻烦。”
“没关系,死人不会说话,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这些秘密终究不会被人知晓。”
苏林木把后脖颈挠出了血也不觉得疼,“我不想杀她的,可惜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你要记住是17号杀的她,和你我没有关系,”千冬冷冷地说,“付姝绘一死,你我之间也没有情份可言了,以后各取所需,只有交易。”
苏林木:“6号呢,不会真死了吧?”
千冬微微一笑,“死透了,没想到17号居然真能做到,她的手上还是沾染上了鲜血。”
“6号运去游龙寺,5号会复活她,她还有用。”
少年程珏像只落跑的小兽,慌乱地跑回自己的小窝,锁紧实验室的小门。她喘着粗气,失魂落魄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着双臂失声痛哭。
6号是一个会易容的寸头女孩,她能够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但每次只能维持30分钟。
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一张细密的巨网,只为了要她母亲的性命。
少年程珏擦干眼泪,她突然无力地笑了两声,在那些人眼里,生命是可以随意碾压的存在,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医生拿什么和他们斗。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翻遍了01局所有有权力涉入的领域,都没有找到苏林木说的“那个”东西,这里找不到,那就只有去外面找了。
程珏的母亲在世时是医院坐诊和01局做实验两边倒的,但自从姚双叛逃之后,01局上下管控更加严格。程珏每个月只有一次回家探亲的资格,还是在被监管的情况下,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除非彻底离开01局。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有和01局脱离关系的人都会被陆稠清除记忆,程珏绝不能步了她们的后尘。
办法不是没有,只要在陆稠施展能力之前提前注入足量的抵制剂,就能阻挡大部分能力的作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想要离开的人在消除记忆之前都会被检查体内是否有抵制剂残留。
一只再笨拙的小兽,没有了妈妈,也必须咬着牙踉跄地爬起身学会奔跑,它要独自承受所有的迷茫与害怕,戴上名为成熟的面具。
程珏跟在年少的自己身后,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行动干净利落。她将每次实验过后的抵制剂残余收集,躲开监控将收集的抵制剂一半做成试剂,一半放进了母亲的遗物——那根钢笔。
最了解自己习惯的只有自己,少年程珏在台灯下一点一点在钢笔上刻下不宜察觉的密码。她端正了坐姿,接着对着桌子上的镜子自言自语了一通。
微量的抵制剂是不会被检查出来的。离职当天,她提前将一半的试剂注入体内,再将钢笔别在了胸前。
幸运的是她躲过了检查,不幸的是陆稠拿走了她的钢笔。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请还给我。”
“局里的规矩,离开什么也不能带走。”
“那只是一根钢笔。”少年程珏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她的肉里,她感觉出自己的声音在抖,她必须保持冷静。
“发生了什么?”苏林木路过此处。
陆稠向他说明情况,苏林木深深看了眼程珏,打开钢笔在纸上随便画了两道,是普通的墨汁。
“还给她吧。”
陆稠警觉地说:“再等等。”
少年程珏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陆稠对面开始了最终的记忆清除。她的手上戴着监测e值的机器,胳膊上缠着测谎仪。
陆稠直视少年程珏的眼睛,提取了她来01局之后的全部记忆,见到了那天坐在镜子前自言自语的程珏。程珏并不是在自说自话,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情景,提前和陆稠进行了一场超时空的对话。
“我要离开这里。想必你已经看到了一切,我可以帮你,你也要帮我。”
“陆稠,你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陆希……”
四目相对,程珏聆听着审判的来临,几秒钟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钢笔没有问题,记忆清除开始。”
她赢了。
程珏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刺眼的阳光,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抬了抬手,对上姚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像棵蔫巴的小树苗。
“你再不醒,”
姚双嘴角向下弯成一个“u”型,她在忍耐,垂着头停顿了好长时间。程珏不说话,握着她的手,耐心地听她说。
“我就要哭了。”
程珏支撑着起身,心疼地将姚双拥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
“姚双,你知道吗,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害任何人。”程珏的下巴枕在姚双的颈窝,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你再也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了,再也不用让自己那么辛苦了。”
姚双把额头闷在程珏肩上,歪了歪脑袋,“你没事吧,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
“我是说害死我母亲的另有其人,这是我能确定的。”
话音刚落,姚双身体一僵,像一台运作卡壳的机器,她生怕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似乎时间都静止了,房间里只能听见钟表指针一下一下咔嚓咔嚓的声音,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在程珏的耳边炸开,姚双的两只手死死的攥紧了程珏后背的布料。程珏感觉到姚双整个人抖动的厉害,轻抚着她的背安抚着。
所有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倾巢而出,有悲伤,有害怕,有愤怒,有内疚……四年来姚双心里紧压着的大石头终于不在了。
哭声凄厉痛苦,持续了很久很久,像一根刺扎得程珏心疼,她不敢去想姚双每天都活在怎样的困苦之中。
姚双渐渐平复了情绪,只是依旧哽咽着,她抬起头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鼻水还拉出长长的一条细丝挂在程珏的肩头。程珏无奈地笑了下,拿纸给她擦了鼻涕和眼泪。姚双乖乖的坐着一抽一抽的,脑子还在发懵,任凭程珏摆布。
程珏动了动坐麻的双腿,姚双立刻像只黏人的迷糊小兽,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她的怀里。程珏看着夕阳在窗帘上映照的暖光,如同诉说旁人的故事一般,一五一十地将真相告诉姚双。
“程珏,我真的对不起你。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敢想如果那天是真的付医生出现在那里,我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我……”姚双无所适从的看看自己又看看程珏。
程珏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说道,“没有如果,你只要相信事实,而我相信你。”
“程珏,你说‘那个’是什么?”姚双哭过一场之后似乎有些累了,垂着眼睛喃喃着,声音软软糯糯的。
“不知道,能让他们这么忌惮,想来或许是能揭露他们恶行的证据,我必须要找到。”程珏神情严肃地说。
“有线索吗?”
“实验室没有发现,那么线索大概率是在家里或者医院,不过他们都找不到,我们估计也不容易找见。等我起来上个厕所吃点东西,我们先在家里找找。”
程珏思虑着线索,发现姚双迟迟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她已经枕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她宠溺地笑了笑,她希望姚双能真真切切地睡一个漫长而轻松的好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