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赫然映出一张脸，惨白处如同白粉敷面。眉眼漆黑的妆容像是像被水冲刷，黑水沿着眼眶流下，最终与殷红的脂粉交融在一起。
红的、白的、黑的粉墨在她脸上斑驳交杂，糊成一团，十分妖异。
“嗬嗬嗬……嗬嗬……”她一张口，黑洞洞的口腔内空无一物，她的舌头竟是被连根拔去，淋漓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
饶是见多识广，蝶衣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后退几步。
白雾又重新笼住那张骇人的面容，诡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蝶衣捂住左胸，掌心下的心脏砰砰直跳。
正待她准备用符箓给李长风传音时，右肩突然一沉，一只惨白的手搭了上来。
轰地一声，她的头皮顿时炸裂，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蝶衣二话不说，双指呈鹰爪状，反手插向背后之人的双眼。
“当——”
来人用剑鞘格挡，清润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是我。”
他放下剑，继续道：“看你许久没回应，便来寻你了。”
待听清是李长风的声音后，蝶衣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撞得生疼的手指，“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她。”
“她？你见过她了？”李长风讶然道。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蝶衣的母亲。
“嗯。她脸上都是糊成一团的颜色，舌头也被连根拔去。厉鬼的模样都是停留在死之前最后一刻，看起来她生前受了不少折磨。”
“可是……”说到这，她欲言又止。
听出她话中迟疑，李长风反问道：“怎么？”
“可是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与她一点也不像。”
虽然乍一眼被那张脸吓了一跳，但她仔细回想，那张斑驳面容下骨肉走向，与自己并无一处相似，难不成是因为她长得更像爹？
想到这，蝶衣顿觉额角直抽。
她活了十七年，才在养父口中得知自己有个成了厉鬼的生母，如今可能还要冒出一个生父。
但她不知道生父是谁，长何模样，现在是死是活。若还活着，为何从未找过自己，若是死了又是因何而死，难道与生母一样，都是被仇人所害？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先找到她，用往生蝶探其回忆才能得知。
蝶衣揉了揉额角，收回思绪。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破开这该死的迷雾。
“这妖雾是阵法吗？”她又问了一遍原先没得到回应的问题。
这回身侧之人终于给了她答案，“确是阵法无疑，而且是**阵。”
“在踏入阵法的一瞬间，入阵之人脚下的土地就变了，若是无法破阵，便会一直在林间打转，永远也出不去。”
所以在浓雾出现的那一瞬，就是他们踏入阵法走散的时候。
可李长风分明看不见，为何还能在茫茫大雾中快速寻到自己，蝶衣心中藏不住事，当下就问出口了。
“说来惭愧，我是凭借这个找到你的。”李长风说罢，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两仪盘，上方的指针一靠近蝶衣就震颤不已。
“两仪盘”是师父赠予他的法器，由世间仅有一块的天外玄铁打造而成，十分珍贵。此物能够感应非人，诸如妖魔鬼怪一类的邪崇，且颤动得越剧烈，说明邪崇越强大。
这个法器他在遇见蝶衣后已经许久不用了，除了刚见面时使用过，平日里都是放在乾坤袋里积灰，如今为了寻找她重新启用。
蝶衣：“……”还不如不问。
她尴尬地转移话题，“这**阵如何能破？”
李长风一边将两仪盘回乾坤袋，一边道：“需找到阵眼所在，击破它就能走出**阵。”
听到这蝶衣顿时犯了难，破阵本就不是她的强项。再加上这白茫茫的一片，别说找到阵眼了，就是想看清楚脚下的路都困难。
见她沉默不语，李长风继续补充道：“**阵由阴阳失衡，乾坤颠倒而设。”
“天乾为阳，是生门。地坤为阴，是死门。所以只要找到一阴一阳两处阵眼，同时击破后，便可使阴阳平衡，乾坤正位。”
“阳阵眼在西北处，是乾卦，五行为金，而阴阵眼在西南处，是坤卦，五行为土。”他顿了顿，接着道，“你我二人不如分开行动。”
若是需要同时击破两处阵眼，只能各自去寻阴阳阵眼。
念及此，蝶衣点了点头。
二人这便兵分两路，背对着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在浓雾中走了许久后，李长风终于听见瀑布撞击在悬壁上的轰隆声响，他堪堪停在一处山崖前。脚下碎石滚至悬崖底下，消失得无声无息。
再多走几步便是万丈深渊。
李长风弯腰捡起地上几块碎石，颠了颠，紧接着石子从他指尖四散弹射而出，其中一颗撞上悬崖处的一块玄色岩石上，发出“咚”的声响。
金需要隐藏在石里，依附着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有山必生石，所以是土生金。
这块岩石便是**阵的阳阵眼了。
而另一边，蝶衣穿梭在一片高大繁茂的树林间，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李长风所说的“阴阵眼在西南处，是坤卦，五行为土”。
周围的大树在白雾中不断后退隐没。
突然，蝶衣眼睛一亮，好似发现了什么。
她倒着脚步，看向方才路过的大槐树。
这棵槐树粗看与其他高大树木没什么不同，但仔细一瞧，它树根处土壤的颜色是黄色，而其他树木树根处土壤的颜色是红色。
同一块土地，无缘无故，不该出现两种土壤颜色。
耳畔适时传来李长风的声音，“如何？”
“我想我应该找到阵眼所在了。”她回道。
火灼热，所以能够焚烧木，木被焚烧后就变成灰烬，灰即土，所以是火生土。
蝶衣一手掏出火符，一手捏着传音符对李长风说道：“默数三个数，我们一同击破阵眼。”
“好。”
“三。”
“二。”
“一。”
火光“哗”地冲天而起，伴随着浓烟滚滚。槐树在三昧火的燃烧下，转瞬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蝶衣听见了石头被击碎的轰隆声响，是从李长风那处传来。
周围的雾气终于缓缓散去，二人也瞬间回到原地，回到一开始所处的深林。
与入阵前有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前骤然开朗，前方浮现出一座戏台。
为何说是戏台，因为有一女子正背对着他们，不，应当是一个戏伶。
她发梳高髻，头戴点翠头面。上身四合如意式云肩缀有流苏，在立领白衫上轻轻摆动。下身大红长裙上绣双凤牡丹，缀着二三层飘带。
行走时，她身下飘带轻起，衣摆飘扬，如乘祥云之上。
戏伶纤纤玉指呈兰花状，往前一指，另一只水袖轻甩，撞击在建鼓面上，发出“咚——”的声响。
这一切如此自然又处处透着诡异。
自然的是，戏伶本该出现在戏台。但诡异的是——
荒山野岭，又没有观众，这戏是唱给谁看呢？
再者，蝶衣皱眉望向她身下的戏台。
只见汉白玉的石台基上，有一圈白色玉石围廊，廊上立有八根檐柱和八根金柱，正面两根檐柱上缠绕着两条金色蟠龙，与正中横枋上的火珠合成“二龙戏珠”。
再往上是重檐庑殿顶，飞檐高耸入云，上覆黄色琉璃瓦，辉宏大气。
这个戏台子有些古怪。过度气派，不像戏台，倒像是个皇宫大殿。
正待她思绪纷飞时，台上戏伶突然扭过头，口中发出“嗬嗬嗬……嗬嗬……”的“笑声”，鲜血顺着两侧嘴角蜿蜒而下。
就是这张脸，在先前的浓雾中将她吓了一跳。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两道白色水袖，直直朝她与李长风袭来。
水袖欲卷上他们的脖子，在长剑的阻挡下无果后，便缠上了剑身。
这厉鬼想要夺走他们的剑，蝶衣要紧牙关，暗自角力，手背上青筋毕现。
白练在空中绷得紧直。
蝶衣催动火符，试图用三昧火烧毁这条该死的白练。
可惜徒劳无功。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是什么鬼东西！
蝶衣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
不多时，她足底已经被缓缓撬动，拖曳出一道又短又深的土痕。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①“金需要隐藏在石里……””火灼热，所以能够焚烧木……”描述引用自《论五行生克制化宜忌》李炎宸著
②文中戏种参考唐朝时期歌舞戏，无奈相关服饰记载太少，文中服饰妆容是作者编的。
③大殿描述引用自《中国建筑图解词典》王其钧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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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故人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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