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喜大喊：“裴照！”
睁开眼后，才发现救她的人并非裴照，而是黑脸侍卫，曾承他一馒头之恩的小乞儿。
“竟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头顶传来北戈王粗粝的声音。
紧接着，是刀扎进皮肤，一下又一下的“噗呲”声。
黑脸侍卫趴在她耳边，鲜血不停从口中涌出，只能隐约听见含糊的几个字，“裴……裴将军……让我……”
可是话没说完，他的脑袋就重重砸在她的肩膀上，媚娘抱着他的尸体，双手不停地颤抖。
北戈王一脚踢开她身上的尸体，提起她的衣领，显然已然耗尽耐心。
他环视四周，大喊道：“狗皇帝呢，出来受死，你再不出来，这娘们可要变成大伙的女人了。”
话音刚落，媚娘拔出匕首对准他的后脑勺狠狠扎下，他全身上下都是坚硬的盔甲，唯有头部算得上是唯一的软肋。
可惜北戈王反应敏捷，瞬间扭过头，将匕首打落在地。
“找死！”他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他握紧媚娘的脖子，想将她就地掐死。
“朕死，你放过她，放过朕的子民。”
就在这时，李南锦从龙椅背后爬出，声线颤抖。
“当然，我只要你的狗命。”北戈王邪邪一笑，随手扔掉手中之人，大步跨上高台，将李南锦拽出龙椅，而后用脚死死踩住他的头，迫使他的脸贴着地面。
“不过，在受死之前，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让你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北戈王嗤笑一声后，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免得下地狱的时候，都找不到门哈哈哈……”
笑声停歇后，他面容一肃，“把人带上来！”
“是！”人群中，北戈士兵齐声声喊道。随后，他们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押了上来。
只见她蓬头垢面，发丝珠钗凌乱。士兵夺走她嘴中塞的布后，这个女人不停憨笑，嘴角垂下一丝涎水，已然是疯疯癫癫的模样。
李南锦看清她的脸后，霎时怒目圆睁，悲呼道：“皇儿！”
“啧啧啧，真是好一幅父女情深的画面啊，感人至深，连我都要感动得快哭了。”
北戈王拍着手，摇头称赞道：“只不过，要是知道是你的宝贝女儿，把你害成这样，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心疼她？”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句话，李南锦突然停止了挣扎。
“当然是字面意思啰。”他将女人提到李南锦身前，轻声道，“你的女儿，大梧的公主殿下，她叛国了，亲自为我们打开了西部城门。”
公主猛地凑到李南锦跟前，喃喃道：“爹，我要成为女帝。我要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我要裴照跪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
“你可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他感慨道。
“噢，还有，还要多亏了你替她瞒下游画宴的事，不然我们一时半会还凑不齐这么多钱开战呢。”
蝶衣猛然想起，渔樵村祠堂后山那些被拐贵女们说的话。
——“我想起来了！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就是那个拐卖我们的人，我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对对对！我也隐约记起他的口音有些奇特。我们都是榕城人士，而拐卖我们的人绝对不是榕城口音！”
奇怪的口音。
失踪的贵女。
凑齐开战所需的钱。
蝶衣瞬间想相通了其中关键。
公主设置的游画宴，实则是为北戈专门设置的拐卖宴。
船身摇晃是因为底下有人埋伏，贵女们落水后被拐卖者捞起，随后他们狮子大开口，向梧国大臣们索要赎金。
这些大臣多为儒生，甚重礼节，家中女子失踪事小，世家颜面事大。
因此干脆当没了这个女儿，宁可坐实女儿为水鬼所杀，也不愿承认她们被拐走，因为后者多半失了贞洁。
或者为了名节不敢声张，决定私下筹备赎金。
可这群北戈人哪有如此守信，他们既收了赎金也收了黑钱。
大臣们人财两空，白白为北戈献出银钱，出于颜面考量，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显然，李南锦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霎时面如死灰。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杀了你！”片刻后，李南锦抬起头，狠狠撕咬他的腿。
他的头却被北戈王踢到地上，来回碾压，“疯狗，信不信由不得你，既然知道了这一切，那就乖乖上路吧。”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
“咚。”什么东西坠落在地，随后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到媚娘脚边。
血迹斑驳的人脸上尚有余怒未消，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媚娘猛地闭上双眼。
北戈王用无头尸身上的明黄龙袍擦拭刀上血渍，“早就听闻狗皇帝昏庸无能，今日一见，果真一副窝囊样。这梧国也就裴照算个男人，宁死不降，只是可惜了。”
“大王，狗皇帝死了，咱打了胜仗，让兄弟们高兴高兴呗。”一小将凑到他跟前，眼睛却瞟向媚娘。
“就知道你小子好色。”北戈王坐上龙椅，单手撑着额头，好似在闭目养神。
见他默许，小将猴急地褪下衣裤，扑到她身上。
“嗷——”一声惨叫过后，他捂着裆，气急败坏地指挥周围人，“帮我把她的手脚摁住。”
小将又扑了上去，没一会，他吃痛地吐出舌头，抹了一把，看见一手的血。
“呸”地朝着媚娘的脸吐了一口血沫后，他终于忍不住咒骂起来，“臭婆娘，还咬人。把你腿砍了，舌头拔了。我看你还拿什么踢，拿什么咬。”
撕心裂肺的吼叫过后，大殿归于平静。
“你再踢啊，再咬啊。”跨坐在她身上之人叫嚣道。
媚娘侧头躺在地上，一行清泪从颊边无声流过，她慢慢放弃了挣扎。
蝶衣的拳头，捏得咯吱响。如果这不是回忆而是现实，她一定会上去把这个小喽啰揍得面部凹陷。
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只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恍惚间，她猛然想起，断舌前，媚娘口中最后嗫嚅的两个字，是“裴照”。
对了，裴照呢，裴照在哪里？
她急忙飘到殿外。
太阳被乌云遮住，举目所至一片昏暗。天边的残阳像是被地面的战火燃烧，看起来如同血染一般。
宫门口狼烟弥漫，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交叠在一起。
唯有一人，双膝跪地，朝着大殿而死，前胸后背都是窟窿眼，里面的血早已流干。
蝶衣认出来那是裴照，因为他右手握着，插在地面上的，正是他标志性的银龙枪。
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捂住了心脏。
两个北戈人试图去夺他手中的枪，却怎么取不出。
一人手起刀落，将裴照的右臂斩落，终于夺过银龙枪，细细摩挲枪身，不住赞叹，“好枪！”
另一人说道：“听说这梧国将军文武双全。脑子必定不错，也是个宝贝。”
“好，那就拿他的头颅当酒樽。”
蝶衣本想闭上双眼，一双手却赶在她之前，挡住她的眼睛。
裴照的血明明早已流干，可那一刻，她仿佛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砍下他头颅后，北戈人还不放弃搜刮，“左手捂这么严实，藏什么了？”
“护着心脏吧？”
“不可能，人都被戳烂了，护着心脏有什么用，底下一定有什么宝贝。”
“把左手砍了，扒开看看？”
“怎么样，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有什么宝贝呢。”
见没什么东西可再搜刮，这两个北戈人终于走了。
裴照无头无臂的尸体重重倒下，胸膛处的衣物被扯开，露出一朵干枯的牡丹花，还有一方绣着《乌衣巷》的帕子。
蝶衣的脑袋像是被敲了当头一棒，原来长街初见时，裴照已经知道牡丹是媚娘所抛。
他的心思竟藏得这么深。
见她如此震惊，李长风解释道：“在裴照望过来时，韶乐馆所有的姑娘都掩面一笑，唯有媚娘没有，想必裴照是通过这一点，认出了她。”
“原来如此……”蝶衣点点头，随后二次震惊道，“你竟看的见？”
他颔首，“进入回忆时，就能看见了。或许是因为往生蝶的缘故吧。”
所以他能看见，是因为借助了她的眼睛？
如此看来往生蝶的作用还真不少。
就在这时，二人的脑袋像是被人硬生生插入一根棍子搅动撕裂。
“不好，媚娘的精神正在崩塌。”蝶衣抱住脑袋，哀嚎道。
她们的灵体也开始扭曲，好似被强行撕扯。
她猛然想起刚进入媚娘回忆时，自己特意告诫过李长风，探入厉鬼的记忆是有危险的。
如今还真应验了，真是乌鸦嘴啊。
大殿开始闪烁崩塌，让人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
砖瓦乱石扑簌簌往下掉。
蝶衣捂着脑袋，忍痛朝着殿内大喊道：“媚娘，太子已经逃出来了。你不用再守着那座龙椅了。”
“他蛰伏多年，灭了北戈。那些欺侮你的人，都已经死了。梧国也已复国，成了璃国。我身侧之人就是太子的子嗣，璃国的三殿下。”
“还有，裴照他一直都爱着你，他死之前拼命护着你给的牡丹和帕子，我没有骗你，他就在这宫门口守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如刀割般灵魂撕裂的痛苦终于在这一瞬间消失。
两道白绫从大殿内出现，卷起他们的身子，将他们从回忆中甩出。
而蝶衣原先所在之处，正是现实中的大殿，在他们出来以后，轰然倒塌。
烟灰散去，一切归于尘土。
往生蝶从废墟中飞出。
蝶衣伸出手，红蝶停留在她的指尖，煽动着翅膀。
故人戏完，后面继续写蝶恋花·下，是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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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故人戏（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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