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山里头毒蛇虫蚁最活跃的时候，要是在砍柴途中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可不好受。
她走到方才发出声响的灌木丛前，打算给它一刀了解了。
可正当她拨开灌木，举起柴刀时，眼前情形却让她不由得一愣。
有个人正仰面倒在里面，头发杂乱似鸡窝，脸上全是黑泥，辨不清眉眼。
他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刮痕。
看起来像是从山上一路滚落所致。
“喂，你还活着吗？”陆翠山用柴刀柄推了推他的胳膊。
面前之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他鼻尖探了探。
还好，还有轻微的呼吸。
陆翠山起身，一面环视四周，一面呼喊道：“有人吗，这里有人受伤了！”
就在这时，男人眼睫颤动，嘴唇翕动，嗫嚅着什么。
陆翠山蹲下身，侧耳趴在他唇前，问：“你说什么？”
“水……水……”
听懂他说什么后，陆翠山起身来到方才的树下，从竹篓里掏出水囊。
重新回到他身边时，陆翠山拔掉塞子，将口子抵在男人皲裂的唇上。
只可惜手下不稳，水囊中的水一下子全涌出，洒了男人一脸。
泥水从脸颊滑落，他被呛得不停咳嗽。
“……抱歉。”陆翠萍意识到他平躺着，如此很难喂进水。
而她扶起男人后才发现，他身下有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面血迹斑斑。
男人的脑后被磕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涌出。
陆翠山褪下外衣，将它撕成布条装，把他的脑袋粗略包扎了一下。
喂完水后，她站起身看着地上男人，叹气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说罢，她转身刚走了几步，突然驻足停下，跑回来把水囊放在他耳畔，然后提起柴刀大步离开。
陆翠山背上竹筐，身后又传来那道熟悉的窸窸窣窣声。
她回头望向方才那片灌木丛。
一条竹叶青扭着身躯爬过，朝她“嘶嘶”吐杏子。
……
“死丫头，你怎么老是往家里捡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陆母看向晚归的女儿，眉头拧起。
话虽抱怨，但她还是放下碗筷，起身帮女儿卸下背后的男人。
陆翠山不满道：“什么叫老是，娘，我这是第一次。”
“上次张家那小子，哎，算了，不说了。”陆母把男人扶到床上，“啧”了一声，“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陆翠山：“好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陆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床上之人，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从山上摔成这样的，你老娘我上山砍了几十年柴了，还不知道这些吗？”
“我的意思是，万一他是被仇敌追杀伤成这样的，你把他弄过来，害了咱们家怎么办？”
陆翠山挠挠头，“我没想这么多……”
“算了算了，等他好了差不多了，就赶紧把他送走！”
“那他今天这伤……”
“你爹明天去镇上，到时候让他去请李郎中，今天就让这人先躺这吧。”
陆家村没有大夫，只能去镇上看病或是请郎中，然而陆家村离镇上有好些距离。
晚上黑灯瞎火不方便不说，这一来一回，也要到明天了。
陆母打了声哈欠，随后扫了眼女儿身后，问：“让你去砍柴，柴呢？”
陆翠山摘下胸前反背的竹篓，“要柴没有，不过有这个！”
她从竹篓中取出尚在沥血的蛇胆，“唰”地递到母亲眼前。
陆母吓了一跳，忙推开女儿的手，呵道：“死丫头，快拿开！”
陆翠山笑道：“这是竹叶青的蛇胆，明天让爹卖给李郎中，还能抵不少药钱呢！”
……
陆翠山端着药进屋时，男人身上的伤已经被李郎中处理过，包括头上的血洞。
他整个人被绷布包成一只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孔还有嘴巴。
“你醒了？”她问。
听到声音，他微微侧头，随后挣扎着起身。
陆翠山在床边坐下，扶他起来后，指了指喉咙，道：“你还能说话吗？”
“能。”男人点头道。
嗓子没问题，却很沙哑。
陆翠山一面喂他喝药，一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突然陷入沉思，半晌后，他捂住脑袋，闷哼一声，好似很痛苦，“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浑身是伤，出现在山上吗？”
他摇头道：“……不记得了。”
接下来无论陆翠山问什么，眼前的男人都是一句不记得。
陆翠山叹了口气，李郎中临走之前就曾指着脑袋，提醒他们，这个男人磕破了头，可能会记不起很多事。
目前看来，他果然没有说错。
“我娘说，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就离开吧。不是我们狠心赶你走，只是……”
男人直接打断她，“我明白，多谢姑娘。”
陆翠山点点头，端起见底的药碗离开。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男人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当陆翠山一圈一圈取下男人头上的绷布时，竟毫无防备地，被他的容颜所震慑。
男人见她拆到一半，愣在原地，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眯，薄唇轻启，“怎么了？”
陆翠山回过神，双颊酡红，撂下一句话后落荒而逃，“剩下的不太方便，你还是自己拆吧。”
目送她夺门而出后，男人捏起鼻处的绷布，继续往下拆，露出完整的俊美面容。
在看清楚他的脸后，李长风瞳孔一缩。
蝶衣瞬间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你认识他？”
他点头，“这张脸与掌门一模一样。”
蝶衣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太衍道的现任掌门，陆衍？”
“正是。”
“他的佩剑是什么？”
李长风神色复杂看着她面上的疤，半晌后，喉头艰难滚动，“雾霜，由千年寒铁打造而成的，世间至寒之剑。”
蝶衣的拳头狠狠砸向身旁的墙。
“砰——”
屋外，陆翠山坐在木桩凳上，拾起方才劈成两半的柴火，将它们摞到一处。
她取出另一根完整的柴，用柴刀卡住木缝，随后举起狠狠砸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默默取过她手中的柴刀。
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木桩凳上，“砰”的一声，手起刀落，柴火立马一分为二。
紧接着，他又干脆利落地劈了一根又一根。
陆翠山身边的柴火很快就堆得跟小山似的。
“男孩力气就是大啊。”陆母路过，看见这情形，感慨道，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后离开。
到了晚上，四人围坐在一桌吃饭。
陆翠山扒了扒碗中饭粒，随后看向一旁的男人，状似无意道：“你的身体好多了？”
他闻言，筷子一顿，“嗯”了一声后，继续低头吃饭。
陆母夹起一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该补补。王麻子那混小子每天吃三碗饭，壮得跟头牛似的，浑身上下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陆翠山嘟嘴道：“娘，我浑身上下也有使不完的劲儿。”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使不完的劲儿干嘛，早日嫁人生子就是最好的。”陆母横眉倒竖，呵斥道。
陆翠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瘪了瘪嘴没再作声。
但是她退一步越想越气，手中不住地戳着饭，对男人没好气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话怎么这么多？”陆母“啪”地摔下筷子，“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淑女吃饭不能讲话。”
“食不言寝不语。”男人提醒道。
陆母：“对，食不言寝不语。”
陆翠山拿起碗，抓着筷子，拼命往嘴里喂饭，片刻后，她“砰”地放下碗，一抹嘴巴，道：“我吃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娘，当初是你说怕他有仇敌，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让他离开的。”
陆母突然陷入沉默，随后脸上染上一丝薄红，“你这孩子，怎么能当人家面说呢？”
突然“砰”的一声，一直一声不吭的陆父放下碗筷。
众人的视线霎时落在他身上。
陆父：“吃完了，我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干活。”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
陆母扭过头，规劝道：“你看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咱们家还是好好的，哪有什么仇敌啊。”
陆翠山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男人冷不防开口：“我想留下来偿还当初治伤时的药钱。”
随后，他看向陆翠山，目光灼灼，“陆姑娘不必担心，我知晓自己失忆了，身份可疑。你放心，等我偿还完恩情，定会自行离开。”
陆翠山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说这些话时非常诚恳，会不会自己太狠心了？
晚饭后，男人就像方才抢着劈柴那样，抢着洗碗擦桌，看起来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报恩，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陆母对此万分满意。
这家中，只有陆翠山希望他离开，反倒显得有些刻薄。
她平躺在床上，头枕胳膊，呆呆地望向房梁。
片刻后，陆翠山从床上一跃而起，掀开席子将压着的书籍揣到怀里，转身正要出门时，就看见一个身影立在房门口。
男人慢慢逼近她，面无波澜，一言不发。
陆翠山步步后退，而他步步紧逼，直到她的腿肚撞到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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