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声讷讷道:“自然是……不嫌弃的。”
她也不敢啊。
农舍的厨房被弃置许久,自然是没有鸡蛋的,连一些普通的食材也都已经发霉生灰,无法再用。
戚杳声道:“可惜,看来是这次是不能尝一尝真人的厨艺了。”
她面露遗憾。
“无妨,”徐璧修长的手捏诀成印,冒着寒气的清澈灵泉水从印中涌出,“我会解决。”
他的芥子玉珠中几乎什么都有。
戚杳声目瞪口呆地看他从玉珠中掏出各种灵果和灵植,灵果挤出汁水当作佐料,灵植研磨成粉。
其中几样灵果和灵植,她只在浮玉书阁中的一些古籍上见过,是只生长在灵境中的稀有灵物。
要不她还是吃灵丹吧……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戚杳声肉痛地想。
“生火热水吧。”徐璧捏诀将脏乱的炉灶清理干净,朝她道。
她回过神点头:“哦,好。”
于是在逼仄黢黑的小厨房中,戚杳声坐在灶后,她将旁边的干草并着一颗火石扔了进去,瞬间火光将她的脸照得红润,火焰持续烧着漆黑的锅炉。
冰清玉洁的玉息真人则挽着云袖,露出瓷白但线条流畅紧实的手臂,满脸认真地揉搓着面团。
动作优美文雅。
没过多久,清甜的香气便充盈窄小的厨房。
戚杳声更饿了。
“真人在衡清时,也是如此照顾师弟妹的么?”
徐璧凝眉:“倒是不曾,他们很少同我一处。”
他鲜少关心这些,甚至不知现在师尊座下有多少弟子。
戚杳声望着火光沉思,徐璧不是在闭关便是在各处灵境中历练,与同门不相熟,倒也正常。
和她家师兄倒是有些像。
徐璧将一碗冒着香甜热气的汤面端至她面前,弯腰递给坐着的她:“当心烫。”
“多谢真人!”她接过,半分没有犹豫地就往口中送。
灵植做的面带着弹性,口感顺滑又多几分清甜,令人食指大动。汤中带了若有若无的果香,她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因为是灵植做的吃食,她的身体吸收着它们的灵气,内府中竟多了五成的灵力。
原本就是不想欠太多债才婉拒了徐璧的灵丹,结果吃了更加稀有珍贵的灵植,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这下她还如何好意思开口请求徐璧陪她一起完成任务?
她抱着碗,嗫嚅道:“真人修为高就算了,连厨艺都这般好。”
徐璧放下云袖,又恢复君子如玉的模样:“许久未做,承你谬赞。”
见她已经吃完,眼中不受控地露出几分满意,“可还有想吃的?若有机会,我再做与你尝。”
这次忘记下毒,下次再下就是了,又不是为了专门做饭给她吃。
戚杳声:“啊?真人的爱好还真特别。”
竟然喜欢投喂她。
她又道,“我不挑食,只要没有姜和苦瓜,我都可以。”
徐璧默默记下:“好,下次我会准备齐全些。”
当然,他指的是毒药。
“方才烧的热水多了些,”徐璧指着他不知何时舀满热水的木桶,“可要沐浴?”
戚杳声将手伸进热水中,试了试温度:“要的要的,真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徐璧:“……我在村口等你。”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戚杳声脱下衣物,整个人泡在了水里,僵硬的四肢瞬间好像活了过来。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果然清洁的法术是不能替代热水的。
不过热水虽然舒适,她也没有过多沉迷,稍微泡了泡便从桶中出来,整理好衣物。
她的长发沾了些水,额前、鬓边、脑后和头发尾部都有些湿。想让头发干得快一些,她干脆披散着一头青丝。
初春的夜还有些寒凉,一出门整个人便变得雾腾腾的,像是打了一层柔光。
迎着月色,她遥遥望见静立在村口石碑旁的那道颀长俊逸的身影。
像一幅静默的水墨画。
“真人!”她挥着手,嗓音清亮,穿透夜色。
徐璧抬眸,静静凝视着浅紫色襦裙的少女,如瀑的黑发在她身后如流动的上好绸缎。
亮如星辰的眸子含着欢快的笑意,似乎是因为出来的有些匆忙,她只能双手提裙,一心一意地朝他奔来。
万籁俱寂,此时此刻,他只能听到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她迎风而来,鬓边的碎发被吹得向后,露出白净昳丽的面容,和秀美却不失凌厉英气的眉眼。
“久等了真人。”她的气息没有半分紊乱。
徐璧摇头:“不久。”
他抬手,替她烘干了头发,“天寒湿发不好。发带。”
戚杳声将自己的发带交给他,默契地转身,将一头青丝都交由他来打理。待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不合礼数时,徐璧冰凉干燥的手指已经穿梭在她的发间,收拢着她的发丝。
她的发丝柔亮顺滑,拢在手里沉甸甸。
徐璧是头一遭替女子挽发,一时掌握不好力度,生怕弄疼她,只能僵硬着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作梳,理顺被水打湿打了结的部分。
他原本是想为她束个简单的马尾,就和她平常一样便好。
可不知怎的,他莫名就想起薛隐山,他们二人穿着相似的宗服,束着相同发髻。
可明明,若不是白献弗,她应该是衡清的弟子,是他徐璧的师妹。
他眸光深深,转手给戚杳声束了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头青丝收拢在背后,又用发带绑在背后,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少了几分俏丽,但多了几分端庄,与她十五岁不到的年纪有些违和。
但他不管。
“好了,走吧。”
戚杳声摸着脑后的发丝回头,“走哪去?”
徐璧召来佩剑碎玉,一剑劈向那块刻着‘薜荔’二字的石碑,石碑开始剧烈抖动!
“除妖。”
他的声音低沉,却穿过石碑震颤的响声清晰传入戚杳声的耳中。
石碑依旧如来时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被青紫色湿黏的蔓草紧紧缠绕着,蔓草不安扭动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
戚杳声来不及多问,立即从芥子香囊中取出锯齿状长剑,格挡在身前作防御状。
碎玉如削泥般将石碑一分为二,碎裂的石碑转眼便被那些蔓草吞没并拉入地下。
她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剧烈颤动,她只好两脚微微分开来稳住身形。
“当心。”徐璧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戚杳声皱眉抿唇:“是妖在作祟,她想做什么?”
徐璧侧首,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反问:“戚杳声,你是谁?”
她怔愣:“我是……我是戚杳声,是浮玉仙宗熹元道君的弟子。”
“是了。”徐璧用冰冷的手指将她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近乎温柔地望着她,“记住你方才所说,牢牢记住。”
戚杳声不解地看着他。
可下一瞬,眼前景色急退,四周景色飞速变换着。
她重新看向徐璧,可他早已没了身影。
空间似乎扭曲,颜色褪去,全部变作了强烈的白,她被反射的白光刺得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穿着厚重繁复的深青色锦绣大袖喜服,梳着华丽端庄的发髻,头戴金累丝牡丹花顶银脚簪,正端坐在妆台前。
“戚娘子,戚娘子?”一旁的喜婆推了推她,“快将团扇拿着遮面,吉时要到咯!”
戚杳声迷茫地举起一柄圆月状湖色团扇:“我的剑……呢?”
喜婆又往她脸上抹了些脂粉,“什么剑,大喜日子可不兴打打杀杀!”
戚杳声举着团扇打量,四周都是一片红色,这是她的闺房。
握团扇的手白皙细嫩,指如削葱根,一看便是深闺贵小姐的手。
又怎么会握剑呢?
戚杳声想起来了,她是乡中富商戚家的姑娘,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
她要嫁的是薜荔村徐家的独子徐璧。
“快快快,新郎来了!”喜婆搀扶着她出门。
接着便是悠悠扬扬热闹的乐声,一左一右两个喜婆像是押送犯人一般钳着她跨过门槛。
“我爹娘呢,他们怎么不来送我?”她慌乱地向后看去。
“戚娘子忘啦,老爷夫人前几日在返乡的路上遇上山匪被杀了呀。”喜婆嘲讽着,“不然今日如何能让戚娘子得偿所愿嫁给村里的泥腿子呢?”
原是如此。
她喜欢薜荔村的徐璧,可爹娘不同意。爹娘意外身死,她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嫁了出去。
偌大的戚宅,都是看她笑话的人。
怎么会这样,这真的是她所求的么?她混混沌沌地想。
旁边的喜婆高唱着吉祥语,将她塞进了逼仄的喜轿中。她像是被打包好的礼物,将自己送了出去。
戚杳声胸闷异常,捏着团扇的手微微泛白。
她很喜欢徐璧,做梦都想嫁给他。
这就是她所求。
心里有一个声音如此对她说。
这就是你所求啊。
喜轿摇摇晃晃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戚杳声的手被一只冰冷不似真人的手牵住,她微微将团扇倾斜,露出抹了胭脂而美艳无比的眉眼,看清了执手的人。
一袭红衣的男子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娶妻的欢喜。
他有着极其年轻的面容,眉眼如画。他紧紧捏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是谁?”
戚杳声细嫩的手被他捏得发疼:“我是……你的妻子。”
你是谁?
脑中不断回响着这三字,似乎从前也有其他人这么问她。
她又是如何回答的?
戚杳声想得脑仁发疼,可她完全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应该是徐璧的妻子,他们会携手一生,就如她手中团扇上的并蒂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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