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他死了吧，宛遐霨想。
死……
总不能让他死了。
不能让他死啊。
/
宛遐霨长发湿润，明亮的眼睛流光溢彩，水雾凝结在他长而浓密的眼睫上，摇摇欲坠，仿佛落泪一般。
他伸出洁白的手，在阿伊斯曼眼前一晃：“阿伊斯曼，你还好吗？”
他指尖泛红，那是被水雾蒸出来的，尤带水汽的手指摁在阿伊斯曼的下眼睑处，温柔地叹息：“怎么办呢？好像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宛遐霨喃喃道：“如果我不帮你，你是不是会死啊……”
阿伊斯曼低头注视着他，无声无息。
宛遐霨皮肤素白如雪，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皎洁，黑色长发湿润，随意地搭在肩头，嘴唇殷红润泽，笑意盈盈。
他纤长的手指从阿伊斯曼的脸上一点一点下滑，慢慢划过阿伊斯曼的脸颊，然后划过阿伊斯曼的喉结。
蜂蜜味沐浴露的甜蜜气息萦绕不散，阿伊斯曼屏住呼吸。
他的神志并不清楚，但某种属于哨兵的感知能力让他感到亢奋，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炙热的狂喜冲击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恍惚间他只能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片如云般柔软、如蜂蜜般甜蜜的白色中。
在那片柔软而甜蜜的世界里，阿伊斯曼太阳穴处的青筋直蹦，他表情是几乎有点恐怖的狰狞，但他只是轻吻宛遐霨柔软的耳垂。
精神领域里一望无际的冰原分裂崩塌，黑色的深渊之水奔腾澎湃，汹涌的波涛滚滚翻动碎裂的冰原。
高悬在冰原与海水之上的墨色天空融化倾泻，黯淡的星子闪起光华，于是黑暗的高空被逐一点亮。
星子灿烂地坠在高空，复而堕入深渊，黑色的海与黑色的天如同粘液一般纠缠融合，明亮的星子于天与海的交界相融处翻滚嬉戏，逐渐幻化成为游动的小鱼。
鱼群萦绕在天海之间，如墨的黑色逐渐褪去，变为澄澈的湛蓝，天与海在静默中缓慢分开，湛蓝的天空既无星子，亦无太阳，但它仍旧明亮。
澄澈的海中鱼儿游荡不羁，它们游经之处冰霜迅速蔓延，再度结成无尽的白色冰原。
北极熊踏上这片冰雪之地，它身形庞大，透明的毛发呈现出干净的雪白，在冰原与海洋的交界处，它低头看到无数闪着星光的小鱼正在嬉戏。
…………
/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帘，温柔地洒入卧室，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颗粒闪闪发光。
宛遐霨睁开眼睛。
……几点钟了？
宛遐霨伸手，下意识想要摸索床头柜上的手环，没找到，只找到了手机。他想起来，昨天洗澡的时候，他把手环放在了衣帽间。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中午十二零三分。
宛遐霨：……
他捞过被子盖在头上，决心把自己闷死。
来到阿夸雷尔半年，宛遐霨第一次产生了不想上学的想法。
宛遐霨埋在被窝里，翻看今天的课表——很好，上午有一节理论课，他匆匆忙忙给理论课老师发信息表示抱歉，顺便扯了一个生病的小谎。
老师秒回信息，表示没事，让他好好休息。
大概是因为宛遐霨一学期都十分安分，从不缺课，从不早退晚进，作业也都按时交，完成得也都很好，老师便宽大处理，并不追究。
结果理论课老师说：【埃勒同学，实际上，已经有人帮你请过假了，利安德·布里格斯同学上课前告诉我，你今天身体不适，来不了学校，他代为请假。】
宛遐霨：？利安德·布里格斯？那个金发碧眼男？
宛遐霨疑惑不解，他和这人根本也没什么交流啊，为什么会帮自己？
算了，管他呢。
宛遐霨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却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他才懵圈地半撑着床站起身。
这下，他发现自己的床已经改头换面，被子床单之类的全部换成新的——他知道这是阿伊斯曼做的，自己昨天才换了睡衣，现在也又换了心睡衣，身上干燥舒适，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宛遐霨心中后知后觉地思考：阿伊斯曼呢？
不过没看到阿伊斯曼对宛遐霨来说是一件好事，尽管他因为过于出众的脸经常得到他人各种方式的示好，美貌无往而不利，在这片大陆上大部分时候都通行无阻。
但宛遐霨毕竟只有十几岁，他年纪小，又一直在读书，虽然有着向导这么一个身份，却从来没在白塔这么个大染缸里生活过。
他没有父母，小姨也很忙，总是在各地演出，姐姐周流玉更忙，几个月也见不了他一面，根本也没什么人教育他。
大多时候，宛遐霨都是孤独一人的。
他天真无知，善良又鲁莽，因一时冲动救了阿伊斯曼，后果也只能他自己承担。
宛遐霨昨晚一时上头，现在他需要阿夸雷尔市冰冷的空气给自己清醒清醒，他匆匆穿戴好衣服，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耳垂还有每根手指的指尖上都有吻痕。
宛遐霨只好戴上手套，穿上高领毛衣，幸好正值冬天，就算他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宛遐霨萎靡不振地找到教室，现在还不到一点，不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随便找了个靠窗又靠后的位置坐下来，脱下手套，用指腹戳了几下智能手环的屏幕，宛遐霨抿起嘴唇。
宛遐霨指腹没有像手心那样柔软，指腹有硬硬的茧子……还被阿伊斯曼咬了好几口。
这个手环用处其实不是特别大，只能显示时间日期，检测心率睡眠，除此之外没什么用处，宛遐霨有时左手戴，有时右手戴，没有定律。
除了这个手环，他身上只还有一个左耳耳钉能够算作是装饰品，这个耳钉也是平平无奇的，尖爪四爪银耳钉，镶嵌了一颗一克拉的圆形明亮式切割的蓝钻石，小巧简约，大部分时候都被宛遐霨黑色的长发挡得严严实实，不怎么能看到。
美瞳可能也算是装饰的一部分，宛遐霨在来学校之前又戴上了美瞳，他自己其实也不喜欢戴美瞳，一是戴着不舒服，二是戴久了对眼睛也不好，但他的眼睛颜色特殊，不得不戴。
在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这个班级里，宛遐霨是在是非常朴素了，朴素的宛遐霨摆弄自己的手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又翻出手机，像所有大学生一样无所事事地打游戏刷视频。
宛遐霨腰酸背痛，不舒服，就把将长长的围巾少绕一圈，多出来的铺在桌上，下巴抵在柔软的围巾上，呆呆地看手机自动播放视频。
手机里的视频软件，根据他的爱好选择性输送视频，宛遐霨一连看了好几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普通的小猫小狗，到珍惜的小熊猫绿孔雀，一个视频软件，硬是给他看成了动物园。
视频软件自动连播，现在播放的是皮兰戈州的蝴蝶。皮兰戈州地处南方，有大片的热带雨林，许多美丽的蝴蝶在那里生活。
皮兰戈人喜欢蝴蝶，认为蝴蝶象征永恒的生命以及灵魂的轮回，“皮兰戈”这个单词的意思就是蝴蝶。
皮兰戈人最喜欢的蝴蝶是一种美丽的蓝色闪蝶，名字叫做大蓝闪蝶。
大蓝闪蝶的翅膀呈现蓝色，但那不是由色素产生的，是因为其翅膀上覆盖着许多小鳞片，这些鳞片在结构上非常复杂，由多层立体的栅栏构成，类似于百叶窗。当光线照射到这些鳞片上时，会发生折射、反射等物理现象，从而产生彩虹般的绚丽色彩。*
视频里成群的大蓝闪蝶飞舞，它们的翅膀闪耀出蓝色、绿色、紫色的金属光泽，耀眼夺目，没有人能移开目光。＊
“——你喜欢蝴蝶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宛遐霨一跳，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你——”是帮自己请假的利安德·布里格斯，宛遐霨缓和了语气，他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回答利安德的问题，“还好，我只是恰好刷到了相关视频而已。”
利安德看宛遐霨没有抗拒，顺势就在宛遐霨身旁坐下，他金发璀璨，碧蓝色的眼睛如春水荡漾：“但是它们真的很美，不是吗？”
宛遐霨：“……是的。”
利安德心中一喜，眼睛恨不得放电直达宛遐霨心里：“我知道周末在丹蒂莱恩湖附近的摩耳甫斯艺术馆里会有一个蝴蝶展，你……你想去吗？”
他脸红道：“我可以邀请你去吗？”
丹蒂莱恩湖附近有三个有名的建筑，湖的最西边是西部州超越者大本营西部塔，湖的南边是知名的摩耳甫斯艺术馆，湖的最东边是更知名的丹蒂莱恩酒店。
摩耳甫斯艺术馆……宛遐霨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里人一定会很多，他不想去人流量太多的地方，何况是跟一个陌生人。
宛遐霨委婉道：“周末我不一定有时间……我要看情况。”
他顺手把右耳边垂落的长发往耳后轻轻一捋，顺着这只雪白的手，利安德的目光移到那隐藏在长发后的耳朵上。
利安德不是瞎子，他能看见宛遐霨耳垂上的齿痕，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那不会是动物咬出来的，与此同时，宛遐霨温柔的声音传来：“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不大想去，不过，提前祝你周末愉快。”
利安德人还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他呐呐道：“好，好的，谢谢……”其实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只是凭借习惯在回复宛遐霨。
慢慢地又有两三名同学进入教室，他们看到利安德脸色如丧家之犬，离开了教室，不过只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只是这次利安德找了个离宛遐霨最远的距离坐下。
＊大蓝闪蝶的翅膀呈现蓝色，但那不是由色素产生的，是因为其翅膀上覆盖着许多小鳞片，这些鳞片在结构上非常复杂，由多层立体的栅栏构成，类似于百叶窗。当光线照射到这些鳞片上时，会发生折射、反射等物理现象，从而产生彩虹般的绚丽色彩。——来自百度百科
＊视频里成群的大蓝闪蝶飞舞，它们的翅膀闪耀出蓝色、绿色、紫色的金属光泽，耀眼夺目，没有人能移开目光。——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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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冬天的人·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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