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连原先伏在枯林间的鸟叫声也消失殆尽。一行人中，秦牧主动走在最前方开路，花迟主动殿了后，奚淮便也走在他一侧。
姜青手里捧着明光符，低头盯着路，他走得磨蹭，落到了队尾。
符纸的光不算太亮，只能借以看清前路，两旁都照不太清晰。只是点着亮难免容易招惹来林间妖兽，索性一则人多，二则凶兽都不算太强悍，那几名太白、昆仑弟子皆是跃跃欲试，几人配合得当，几下便斩杀了凶兽，觅得秘宝。
姜青凑过去看了几眼秘宝，像不感兴趣一样，垂着头蔫了吧唧地正要往回走。
凉风阴嗖嗖地掠过，枯枝摆动，繁杂的细长枯条彼此勾连，交缠，隐约听得些轻微的窸窣声。
眼前的符光不知何时渐由白转红。
“啪——”
所有明光符的亮光骤然熄灭。
花迟立即往姜青的方向看去，见到那枚黄纸被阴风卷起，又吹落。飘荡时听见“啪——”的一声细响，符光再度亮起，幽微的符光映出枯树下的半截白色的、一根根散乱的……
骨头。
除了头骨还算完整，其余地方皆零零散散不成模样。
借着躺在地的头骨，依稀辨得那是一具……人骨。
先前还面带喜色分享着凶兽秘宝的几人面色惨白，尤是那名昆仑弟子脸上尚沾着凶兽的血，他朝另几人看去，一时竟形同鬼魅。
“啊啊啊啊！”
头骨正在姜青的脚边，他低下头，嘴比脑子还快，已经失声叫了起来。
姜青下意识往花迟这边跑，边跑边要重新掏出一张明光符点亮。还不待他行动，手中黄纸被骤然抽走，姜青吓得又叫了一声，才看清眼前人这身雪白的衣袍，袖上剑纹竟隐隐映着红光，是奚淮。
月色以红覆白，印象里总是皎洁澄澈的月光镀上殷红，恰如一轮倒映在深潭中的红日。
“不要点符。”奚淮言简意赅道，“有法阵。”
花迟抬头看着天空，眉头皱了起来：“这是……”
进入秘境时，他们也看见了这样的月亮。只是那时归于秘境常有天地异样，当做“寻常”，可若这本就是一种昭示，示意着法阵启动了呢？
他们从进入秘境的那一刻起，就被无数个法阵打乱，故而本该“落”在一处的人四散分隔。秘境本就碎裂成无数块，就像裂开的镜子，他们被法阵打乱，又由法阵相连。
故而这里的天地再辽阔，任凭他识海铺得再大，也寻不到其他人了。
其他人和他不在同一块镜面上。
阴邪的冷风裹挟凉意直冲面门，如同无言的警告，却不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戏谑的玩弄。
只是再不入门的修士也该读懂风中的寒意了——
生者止步。
与姜青反应截然不同的是另外四位太白、昆仑修士，惨白的面容上，漆黑的瞳孔骤放，空洞之中再无一物。先前活泼的医修沉默地向林中更深处迈开脚步，身后是同样如提线傀儡的另一位太白宗弟子。
他们的动作齐整，却说不出的怪异，脚抬得很高，又落得很慢，落地轻得连脚步声都没有。就像生人化作了傀儡木偶，正被线提着一步步走入虎穴。
“师、师师师兄，”姜青打了个寒噤，瑟缩躲到花迟等人身后，探着头望，“他、他们，他们怎么了……”
秦牧抬手按在剑柄处，心中难免焦躁。铺开的神识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来自旁人的回音，也就是……并没有他人作乱，那怎么会……？
看着那几人的异样，花迟捏紧了袖中的手。阴风席过，紧攥的手心满是凉意。花迟正要上前拦住那几人，才走出一步，手腕蓦然被身侧的奚淮捏住，顾不上惊诧他的举动，花迟冷冷道：“放开。”
奚淮道：“那不是傀儡术。”
听到这几个字，身体仍是难以压抑地发抖，甚至快过他脑海中一切的思绪。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发抖，花迟埋下头，很快又回过神。这不是他能自怨自艾的时候，他见过……这种事，那几个修士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花迟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放开。”
确认他冷静之后，奚淮手中泄了力，虚扣在他腕上。花迟轻易将手抽出，不自在地捏了下腕骨。
魔气不能用于人前，他尚且召不出纯粹到无形的剑意，秦牧与奚淮又不可能不识得白鹿剑意，符纸更不能轻易点，似乎只能亲身上前阻拦他们了。
花迟道：“秦少宗主，有没有办法拦住他们？”
秦牧的手仍搭在剑柄上，似在思索，他反问道：“我们为何不跟上去？”
“跟、跟上去？”姜青道，“方才那些符亮、亮过一瞬，那林子里全是白骨，还还还要跟上去？”
秦牧道：“我亦不敢笃定，只是看上去像是中了幻术，诸如摄心**一类，只是又……不完全一样。贸然唤醒，只怕害他们落得个神志不清的下场。”
奚淮道：“兴许和方才他们杀的那只凶兽有关。”
不是幻术。
摄心**术，花迟熟得不能再熟了，幻术是种下一念，或抹去一念，而非能将人变作傀儡的术法。这种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牵着走的模样，他只见过一次——在麒麟山庄，由师潮鸣施到庄中上千人身上。
师潮鸣能控制他，那是因拿他炼了器，可麒麟山庄那些人呢？
花迟道：“跟上去。”
眼见花迟、奚淮，还有自家师兄全都跟了上去，姜青不跟也得跟了，他苦着脸，急急忙忙穿在几人中，生怕被甩到最末尾。
那几人像被线牵着，线一拉，他们便僵硬地抬起脚，线一放，他们便齐整地向前走出了一步。
花迟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个确保如有异动可以第一时间出剑护住人的距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几人，神思却莫名想到了奚淮方才那句似是安抚的话。
——那不是傀儡术。
奚淮几次三番的接近，绝非是他自作多情。方才那句话的用意更是再明显不过了。
可奚淮为什么会想到用这种话来安抚他？
这次真得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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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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