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桃看着手机屏幕。演出算什么,谁爱演谁演吧。但她想了想,还是接起来,说:“吴老师,实在对不起,我真的有事,我看胡睿可以演翠喜,要不你找她吧。”
吴老师说:“翠喜你不管了,你还演陈白露。”
季桃一愣,这么说窦意鸣真的想了办法,怎么这么快,这么见效?
“陈白露不是有人演了吗?”
“哎呀,那个同学不行。”吴老师完全换了口吻,“我和你实说,咱们话剧社都是别人给学校赞助,学校才给咱拨经费,现在人家赞助方看了视频,说她演得不行,他们也看了你的视频,说一定得你来演。”
学校社团的演出罢了,赞助方才没工夫看视频呢。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胜之不武。季桃感到没意思极了。
“吴老师,就让那个女生演吧,我真的不想演了。”
“不行不行。”吴老师着急地说,“陈白露就是你,缺了陈白露,还能叫‘日出’?你可不能撂下不管啊,老师求你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过一遍,一定来呀。”
季桃答应下来。现在,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放下电话,她立即给窦意鸣拨过去。
“你怎么办的?找了谁?”
“成了?”窦意鸣大笑,“我跟你细说,你知道他们想用谁换你?就是上次我说那个袁楚欣,她不是我哥们的女朋友嘛,那哥们追她追好久,老念叨,给我耳朵念叨出茧子了。大概那女的想演,找我哥们,我哥们又找了谁,一捣鼓,就成她了。”
“你早就知道了?”季桃问。
“不不,我真不知道。我本来想着要找谁打听,后来一想,我妈不是校友嘛,她可能认识人,我就和她说:‘昨天你见那个季桃,学校演出有猫腻,要换她。’我妈听了说她问问,一问就问出来了。”
“是你妈妈给了赞助吧,我该怎么谢她?”季桃又感激又为难。这个人情太大了,她还不起。
“不用谢不用谢。我妈没出钱,一分都没出。她正好认识赞助那个人,跟人家提了一嘴,说见过你,你更适合演。真的,我妈对你印象特别好,她说你一看就是聪明上进的姑娘,说我配不上你。”窦意鸣嘿嘿地笑,“对了,我找到了《日出》,看了几页,别说,陈白露那个气质像你……”
一天后,窦意鸣又来电,季桃接起来。
窦意鸣问她演出时间,懊恼说:“真是不巧,我那天刚好有事,不然肯定给你捧场。哎,我订几束花,让人给你送去。”
“别别,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就是最大的捧场,别再麻烦了。 ”
“行,行。你好好演。”窦意鸣又说,“季桃,我是给你说个别的事儿,我妈想让我出国再去念书。”
“这是好事啊,去哪里?”
“无非就是欧洲、澳洲、北美那些地方,哪里我都不想去,哪儿都没有国内好玩。”窦意鸣哀叹说,“我又不是个读书的料,本科念完就不错了,读什么硕士?别人都是开几个酒吧、饭店,当老板,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上学,说出去招笑。但是你不一样——”他忽地一转,“你是高材生,不念书可惜了。怎么样,你和我一起去?我就成了给老——给女朋友当陪读,多有面子。”
季桃并不生气,只是有点儿好笑:“你找我是为了给你充面子?”
“我要是光为这个,也能找到别人。那个袁楚欣,她不是没演成嘛,嫌丢了脸,不想在这儿上了,非要我哥们儿带她留学,我哥们儿不愿意,还闹分手。分呗——”
“那正好,你就找个愿意去的。”季桃打断。
“不是不是!别人我看不上。”窦意鸣着了急,“我确实是为了我,但是对你也好呀,你真的应该再上几年学,那个破班有什么好上?你想去哪儿?美国?欧洲?澳大利亚?你随便挑……”
季桃心中一动。澳大利亚,妈妈在那儿。“我想去澳大利亚。”她脱口而出。
“好啊,Australia,咱们来了。”窦意鸣发出怪笑。
季桃醒过神:“我开玩笑的。”
“不急不急,你先上着班,再慢慢考虑。也不是明天就去,还早呢,好好准备一下,肯定能赶上春季入学……”窦意鸣絮絮叨叨地说。
.
季桃把分手时间定在了周末,演出结束。
周五下午,学校礼堂座无虚席。演出宣传做得挺到位,全校几乎每个师生都听说了,而且,只要没有紧要事,大家都想来看一看。不过一开始,观众们还是凑热闹的心态,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看了进去。
演员们表现不错,尤其是季桃。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其实她心中已不复当初排练时的激情。因为那个小小风波,她对演戏的期待全部消失了,对她而言,现在只是完成任务。
她演得依然很好,忘我,也忘了观众,念台词充满感情,但她的感情并非出自对戏剧的迷恋和身为演员的自觉,而是因为她知道邹巡坐在下面,正看着她。
邹巡没坐第一排,前两排是给学校领导预备的,不过,吴老师关照了季桃两张第三排的票。
知道冯女士不会感兴趣,但出于礼貌,季桃特意向窦意鸣要来号码,打电话感谢她,问她肯不肯赏光来看演出。
冯女士非常爽朗地笑:“我没料到有那种事,听窦意鸣讲才知道,哎呀,现在学校也是。——你别听窦意鸣瞎说,我没帮什么忙,是你演得更好,大家都看得见。——周五我一定去,谢谢你问我,我有座位。你让你男朋友去看吧。”
于是,邹巡和他同事小顾坐在了第三排。站在舞台当中,季桃也能感觉到邹巡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对着台上的方达生说话,却好像是说给邹巡听。
可惜,编导把悲剧改成了团圆。且不论哪个结局更符合人物性格、时代背景,季桃真正喜欢的,不是这个现代女性陈白露,而是那个骄傲、脆弱、矛盾,向往自由却又陷于纸醉金迷无力自拔的陈白露。
陈白露。
最后一次排练后,季桃轻轻念这个名字。
难道当真没有一条出路,假如陈白露意志坚定地选择了方达生,最后会如何?
剧作家只是抛出问题,一代一代的观众、读者要在心里去想自己的答案。
得仔细思索才行,答案不是那样明摆着。
那先问自己个简单、轻松的好了:季桃和邹巡,真的就全无可能?
她,季桃,年纪和陈白露差不多,但太幼稚,只有陈白露的软弱,却欠缺她看待世事的锋利、与人周旋的玲珑;他,邹巡,懂得多,不迂腐,但多少有点儿理想主义,这点和方达生像。
两人性格有什么不可调和之处吗?没有。他们不是很容易就在一起了吗,很开心地在一起。
而且,他们不是在旧社会,没人来压迫他们。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哪怕先试一试?
答案就在问题里——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她没有铁了心要和邹巡在一起。
真的,季桃觉得自己还在期待一点别的,前方好像还有一件能使命运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事。她想,是不是指窦意鸣?
既然都试一试了,怎么不和窦意鸣试?
窦意鸣挺好的呀,有钱,人还老实。和他谈个恋爱,出国读个书,优哉游哉地考虑以后,有什么不好?甚至都能带窦意鸣去见妈妈。
季桃认为,她远比自己想得还要动心。
就是太对不起邹巡。不过,她就是这种人嘛,喜欢钱错了,愿意过舒服日子错了?
女生的胃口往往和相貌成正比,对美女来说,财富仅“中等”的男人显然不够。总之,一个漂亮女生,无论自己有没有钱,假使要结婚,总该嫁个富人或“更富”的人。不然,她的周围就会响起窃窃私语,就会出现纳罕、不值、惋惜或背地里幸灾乐祸。甭管社会的刻板印象如何造成这种偏见,也甭管季桃读了几年书,如何有了自己的思想,有心要打破种种“陈规陋习”,但她不自觉间,还是认可这一套。
邹巡当然能够理解。若一个人说出“和钱没关系”这种话,肯定是心里明白和钱有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走到哪里,钱都是绕不过去的东西,甚至和感情同等重要。
他懂得,只不过,他比较乐观。
有时,她难免有点心事重重,邹巡总是说:“不用烦,放心,毕业后就都好了。咱们会有钱的。”
开玩笑吧,毕业才是烦恼的开始吧。有钱?就凭多出她几千块的工资?
当然,她懂得邹巡的真正意思:毕业了,两个人共同努力,日子会越过越好。她并非不愿和他一起奋斗,可是,她好像算不上踏踏实实的人,总是异想天开……
邹巡现在爱她,等到过上柴米油盐、供房供车的日子,就会发现,她根本不是理想对象。
不想那么远,假如他研究生毕业,有个“大人物”看上他,要他做女婿,他犹不犹豫?——不如由她来做坏人吧。
现在分手,还能在彼此心中留下一个最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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