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面色懵怔,金咏锐的亡妻?当初云海尘和归庭客在兴平县查看黄册的时候,只注意到没有金照古生父的记载,却并没想着再往上查,去查金咏锐一辈的情况。
“后来我的人根据这个疑点慢慢追溯,结果就发现金照古压根不是随其母姓,而是承了其父金咏锐的姓氏。”
曲**表情僵硬,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料到金照古死后,这案子竟然迎来了这么大的一个翻转:“那……他们是怎么骗过李乘舟的?”
郭唯空便叹了口气,将他查到的真相娓娓道来。
当年金咏锐还是兴平县的一个普通民户,因家中贫困一直没有娶妻,这一耽搁岁数就不小了。
当时花杏晓已经做起了媒人的营生,除了给人说亲之外,私下里还勾结着人牙子赚黑心钱,恰逢有个人牙子不知从何处拐来了一个小姑娘,名唤钱珠儿,而花杏晓又认得金咏锐,知道县里有这么个老光棍,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将钱珠儿卖给了金咏锐。
人牙子的买卖为《昭律》所不容,所以他们买卖人口的时候,要么卖到偏远的地界,要么就卖给穷苦人家,特别是像金咏锐这种没本事、年纪又大的懒汉,只需花几钱银子就能讨得个媳妇,傻子才会去报官,因此金咏锐花了七钱银子买来了金照古的生母,同时双方也心照不宣,都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官府。
金咏锐买来了这么个媳妇,不敢让她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将其藏在家里,免的被人发现后引人生疑。钱珠儿逃又没处逃,再加上她不是兴平县人,就算能逃出去也会被当做流民黑户,因此只能认命似的,日日待在金咏锐的那个破屋子里。
可巧几个月之后,李乘舟来了兴平县。
他到任后本是出于职责,在兴平县的各处走走转转,为了了解此地民情风物,结果就在路过金咏锐家的时候,瞧见了从墙内探出头的钱珠儿。
她本是在家里关的有些憋闷,就趁着金咏锐不在家的时候爬上墙头望风,正巧遇见了李乘舟,小姑娘极少与外人打交道,见到陌生男子有些害怕,当即就缩回脑袋躲进了屋子里。
结果就是这么惊鸿一瞥,引出了后面许多荒唐事。
李乘舟当时初入官场不久,论起心机和手段,甚至比不上金咏锐这个老无赖。他对当日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念念不忘,可又不好贸然去人家家里相见,便寻了个媒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兴许是天意,也兴许是造化弄人,这个媒人,好巧不巧正是花杏晓。
山横晚,花杏晓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既后悔又后怕:“当时李大人找到我,问我县里一户人家的姑娘,一开始我还不知他问的是谁,后来他说了那家人的住处和那姑娘的样貌,我这才惊觉,他打听的就是金咏锐的媳妇!”
时酿春皱着眉头问:“后来呢?”
“后来……李大人虽然没有直说,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媒,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自然清楚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唉,也怪我见钱眼开,当时就答应了李乘舟去帮他问问,私下里便去找金咏锐了。”
金咏锐好吃懒做,唯一的那点儿精明劲儿也不肯用在正地方,当花杏晓表明来意,说县里新来的那位大人看中了自己买来的媳妇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惊怒,而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从此翻身、摆脱穷苦日子的机会。
金咏锐的年纪比钱珠儿大出了二十几岁,两人站在一处,不像是夫妻,更像是父女,因此一个阴毒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李乘舟不是看上了自己这个便宜媳妇么?干脆自己就假扮成她爹,趁机在李乘舟身上捞一笔银钱!
于是他和花杏晓一合计,便要给李乘舟下套。
花杏晓按照金咏锐教她的,回去找到了李乘舟,告诉他当日他见到的那位姑娘,是县里一个贫户金咏锐的女儿,名唤金珠儿,金咏锐早年丧妻,对自己这姑娘宝贝的紧,平日里极少让她出门,生怕她在外头受了什么欺负。
后来花杏晓带着李乘舟去金咏锐家中看过,金咏锐和那姑娘的年纪实在相差太大,李乘舟压根儿没怀疑他二人的“父女”关系,因此一来二去的,他就与金珠儿好上了。
原本金咏锐还有些害怕,万一李乘舟要娶金珠儿,那他该怎么向邻里邻居解释自己忽然多了个女儿,却不料李乘舟压根没提过明媒正娶的事,而且每次都是偷偷来自己家中与她私会,次数一多,金咏锐便明白了,要么是李乘舟怕被人发现,要么是他原本就有老婆!
看透了这一点的金咏锐,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但李乘舟并不会一直待在兴平县,任期一到他就要离开,金咏锐原本以为,李乘舟会带着金珠儿一起离开,到时候自己可以凭借“嫁女”一事,问李乘舟讨要些礼钱,可谁知道李乘舟走的时候却并未带着金珠儿一起。
金咏锐并不知道《昭律》中有一条是“娶部民妇女为妻妾”,其中规定在府、州、县任职的官员,于任期内娶任职地妇女为妻妾的,要受杖刑八十①。他见李乘舟独自离开了,还以为这男的薄情寡义,腻了金珠儿。
金珠儿先是他自己买来的媳妇,结果平白的被李乘舟占了这么久的便宜,金咏锐心中自是怨恨,所以从李乘舟离开的那日起,他便一直在想法子报复。
几个月后,金咏锐发现金珠儿怀孕了,他找了大夫来号脉,大夫说金珠儿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可当时李乘舟已经离开兴平县四个月了,因此这孩子是谁的,可想而知。
原本这应当是一件好事,但金咏锐心中却总有一口恶气未出,因此他心思一动,又想出了一个险恶的法子。
他给李乘舟写信,说金珠儿怀孕了,怀了他李乘舟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李乘舟自是大喜,收到信后便派人送来了银钱,好让金珠儿安心养胎,可这中间有个问题,金珠儿明明才有三个月的身孕,金咏锐却骗李乘舟她怀孕四个月了,若要让李乘舟相信这孩子是他的骨血,最起码也得在六个月之后降生,而非等到七个月足月后再生。
否则就会被李乘舟发现自己在骗他。
可如何能让孩子提前一个月降生呢?金照古想了个法子,找来了花杏晓,让她去弄点儿引产的药。
胎儿还未足月就降生,不管是对胎儿还是产妇自己来说,伤害都是极大的,因此金珠儿在生下金照古当日便死了,金咏锐对李乘舟谎称她是难产而死,李乘舟不在现场,便对金咏锐的话信以为真。
听到这儿,卢紫烟心惊胆颤的问:“可李乘舟就没有对这个孩子起疑么?他在兴平县那么久,金珠儿一直没有怀孕,偏偏在他离开兴平县之后不久,金珠儿就诊出了身孕,就算这是巧合,那也巧的太蹊跷了吧?”
花杏晓便叹了口气:“确实,李乘舟一开始的确怀疑过,也曾派人来县中查证过,可他在兴平县与金珠儿私会的时候,金咏锐曾发现他背后有一处胎记,那胎记形状奇特,后来金咏锐找人打听过,才知道那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一种病症,患病之人身上就会有这种红色的斑块,于是金咏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在金照古的身上弄出了这种斑块,后来李乘舟听到手下如此禀报,自然就以为金照古身上的斑块是传于他的病,从那时起便深信金照古是他的儿子无疑。”
李乘舟常年不在兴平县,即便是金照古越长越大,跟李乘舟毫无相像之处,李乘舟也发现不了端倪。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未能生下一儿半女,远在兴平县的金珠儿却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李乘舟既愧疚,又欢喜,从那以后便时常给金咏锐寄去银两,让他好好抚养“自己”的儿子。
这一晃,就是二十几年。
听完事情脉络的众人皆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这案子背后还藏着这么一个惊天秘密,李乘舟费尽心机、甚至不惜罔顾律例救下的人,竟是金咏锐的儿子!实在是个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怪不得花杏晓当日在刑部大堂反水,因为她知道,如果金照古出了事,先不说李乘舟会不会迁怒于自己,金咏锐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金咏锐要掳走花杏晓甚至欲将其灭口、为何花杏晓进京后没有去刑部或大理寺揭露金咏锐的罪行,而是在公堂上帮着金家作伪证,因为她更不敢让李乘舟知道当年真相!
以及为何金咏锐离京了,花杏晓却依然留在此处,因为她明白,有李乘舟作震慑,金咏锐就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金照古竟然死了!
若是金咏锐回京后知道了此事,谁知他会不会发疯,原本他就想灭花杏晓的口,现在没了金照古,金咏锐就不会顾忌那么多,后果不堪设想。
而若将此事直接告诉李乘舟,花杏晓也没那个胆子去承受大理寺卿的怒火,因此她思来想去、犹豫多日,还是决定来求箫人玉一众人。
箫家和金家的恩怨,她清楚的很,只有同他们一起站在金咏锐和李乘舟的对立面,才有可能救自己一命。
所以花杏晓才选择来山横晚道出真相。
①:引用自《大明律·卷第六·户律三·婚姻·娶部民妇女为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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