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再云又点了一下平板，暗下去的屏幕再次亮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行论文，听见楼梯处传来交谈和脚步的声音，抬头看过去，是一对陌生的白人男女。
收回视线，江再云看了眼时间，距离牧青发来那条说“要迟到几分钟”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这并不寻常，和动辄堵车的中夏不同，斯维利亚人少车少，除非遇上游行这样的特殊情况，否则就算是在市中心也很少堵车，更别说一堵就是半小时。
江再云按下心中的疑惑和焦虑，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平板上，但没过多久又忍不住看向楼梯。
在看了不知道第多少眼后，她终于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出现在了楼梯拐角。
“青姐，这里！”
江再云“噌”地一下站起来，向女人用力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牧青快步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浅棕色工装外套，配军绿色工装裤，在裤脚处用魔术贴收紧，脚蹬同色系的棕色马丁靴，脊背挺得笔直，行走间敞开的外套衣摆纷飞，看起来又飒又酷。
酷姐走到江再云身边，说话带着点微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堵车是特殊情况。”江再云把水杯推到牧青面前，招呼对方坐下，“而且我也没闲着，正好来这里办公了，我经常来这儿办公，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今年夏天热得很，我总到这儿来蹭空调。”
欧洲的夏天不热，大多数房子都没有安装空调，好处是环保，坏处则是偶尔遇到格外热的夏天，大家都只能一起被热成人干。
今年夏天斯维利亚罕见高温，把江再云热得够呛，为了蹭空调，一度天天常驻咖啡馆。
牧青是一路从公交站跑过来的，冷风灌进嗓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端起水杯，入口竟然是温热的。
她动作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江再云，对方面前也放着一杯水和一杯咖啡。
牧青没说什么，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菜单已经被贴心地推到了她面前。
“青姐，你看看你想喝点什么？”
牧青看了眼菜单，是用斯维利亚语和英语写的，她斯维利亚语一窍不通，英语水平也比较勉强，索性不看，直接说：“一杯拿铁，加糖。”
江再云推荐，“这家咖啡馆的肉桂卷味道也很不错，要不要尝尝看？”
“行。”牧青接纳了她的建议。
江再云叫来服务员点单，点完单，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说起来，虽然已经见了三次，但这还算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的私下相处。
江再云在脑中构想了好几个话题，又统统推翻，最后选了个最安全的，“今天路上不顺利吗？堵了这么久。”
“遇上了车祸。”牧青顿了顿，又改口，“或者应该叫马祸？一辆自行车转弯的时候撞上了马，把马给惊了，又撞上了后面的汽车，后面的车来不及踩刹车，连着撞了好几辆，就把路口给堵了。”
她语气有点新奇，车祸没什么罕见，但“马祸”她确实还是第一次遇上，“斯维利亚的马路上还能骑马？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骑马上路，以前我还以为骑马只能在专门的地方骑。”
“其实国内也可以，不过只能在普通的路上骑，上不了高速。”江再云解释，“不过国内确实很少见有人骑马上路，这边比较多，青姐你刚来，再多呆一段时间就见得多了，特别是城西那边，那有个马场，很多人会去那儿租马骑，路上特别多马粪，你要是到那边去，走路一定要格外小心脚下。”
看江再云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牧青扬眉，“这么熟悉，难道你踩过？”
“之前有一次陪朋友去骑马，不小心踩到了。”江再云大方分享自己的糗事，“回来之后刷了一晚的鞋，后来我每次去那边，眼睛都时刻盯着地下，生怕一不留神又中奖了。”
牧青乐了，又问：“骑马好玩吗？”
江再云不喜欢骑马，也不觉得骑马有什么好玩，但牧青看起来似乎挺感兴趣，要直接说“不好玩”就太扫兴了，她想了想，答：“应该还不错，我是陪我朋友去的，她说很好玩。”
“我又不是问你朋友。”牧青没被她的春秋笔法迷惑，“我是问你觉得怎么样？”
见逃不过去，江再云犹豫一下，选择实话实说：“我不喜欢骑马，所以觉得一般。”
“不喜欢？”牧青语气中带上一点探究，骑马对大多数中夏人来说是个相对陌生的运动，而人很少会对自己没接触过的活动产生厌恶的情绪，就像一个从来没开过飞机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自己“不喜欢开飞机”一样，江再云这么说，听起来倒像是对骑马很熟悉似的，“为什么？你以前骑过马？我是说，来斯维利亚之前？”
江再云：“很久以前骑过一次。”
“是公园里花20块钱骑15分钟，有人牵着你转圈遛的那种？”牧青记得她小时候好像也在公园参与过一次此类活动，但时间过去太久，具体是什么感受已经记不清了。
牧青的形容过于生动，江再云没忍住笑了笑，然后才说：“不是，是在北疆，我大学的时候去北疆旅游，骑马翻雪山，那个山车上不去，只能骑马——”
话没说完，咖啡和肉桂卷送到了，江再云停下说到一半的话，转而道：“你快尝尝这个肉桂卷，这个要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牧青拿起肉桂卷咬了一口，江再云看着她，心下有点紧张。
事实上，当初定地方的时候，她选这家咖啡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儿的肉桂卷——牧青有个不太广为人知的小爱好，她爱吃甜点，但口味比较挑剔。
这家咖啡馆的肉桂卷是本地人和外来留学生公认的好吃，只是肉桂这玩意儿有点像香菜，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很讨厌，江再云担心牧青恰好在不喜欢的那一边。
好在她还没紧张几秒，牧青就咽下肉桂卷，对甜点质量表示了肯定，“蛮好吃的，味道很特别。”
江再云松了口气，牧青一边吃甜点，一边接着之前被打断的话题问：“你去过北疆？骑马翻雪山，听起来很酷啊。”
“听起来酷，实际很难熬的，骑马的时候，要一直这样岔开腿坐着，时间一长，腿特别难受。”江再云拿手模拟了一下骑马的姿势，“我刚出发没多久就后悔了，但导游说，那座山不能走回头路，只能一直往前，那次我一连骑了三天，差点把腿骑断。”
她讲述的语气抑扬顿挫，十分可怜，牧青笑道：“这么夸张？那风景应该很好吧，才对得起你这么大的牺牲。”
“确实很好。”江再云展开讲了讲记忆中在北疆的见闻。
苍鹰低飞，掠过天边的双层彩虹，圣洁的雪山上，一半雪白一般冰蓝的湖泊，漫山遍野的小黄花和高大的白桦树，莽莽树林间奔流不息的厄拉古罗河。
牧青似乎是沉浸在了江再云的描述里，有些走神，直到对方停下讲述，才顿了顿，说：“听起来真的很美。”
“可惜当时拍的照片都在我以前的手机里，现在没法给你看。”江再云道：“以前我总听人说，斯威泽兰的雪山很美，前几年我去了一趟，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有情感加分，总觉得哪里虽然好看，比较起来，还是北疆的雪山更美，可惜，世界上有很多人知道斯威泽兰，可知道北疆的人却太少了。”
“是很可惜。”牧青道：“不过，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的，你看，现在就又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江再云没想到牧青会这么说，下意识问：“谁？”
“我啊。”牧青抬手指向自己，脸上浮现一个清浅的笑，“多谢你的安利，我已经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西州，看看那里的雪山了。”
吃完点心，开始做正事，牧青把手机递给江再云，夏为质量□□，尽管显示屏已经被裂痕切得七零八落，大体功能还都能正常使用，牧青用了一个星期，除了看屏幕费劲之外，没什么别的毛病。
江再云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和配件，换屏幕对她来说不是难活，尽管有段时间没做过，她仍然做得得心应手，一阵捣鼓，很快就把碎裂的旧屏拆下，换上了新屏，顺带还贴了一张新的绿光护眼膜。
长按开机键，短暂的开屏动画后，熟悉的卡通小猪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这次江再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目光只在画面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就挪开了，她把手机递还给牧青，“青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牧青解锁手机，试用了一下，“没什么问题，感觉和以前一模一样，连这个膜都贴得一点气泡也没有，江同学，你这技术可以啊！”
江再云嘴角不自觉上翘，又迅速克制下来，“没问题就好。”她做“售后”叮嘱，“要是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再告诉我。”
她的视线跨越桌子，落在牧青的手机上，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楚地看到，解锁后，牧青手机主屏幕的壁纸同样也是一只卡通小猪，和锁屏图片的画风一致，只是造型不同，这只小猪一手拿笔一手拿本，正埋头奋笔疾书，头上还冒着个气泡，气泡里满是乱飘的音符。
“这是麦兜吗？”
江再云理智和情感再三博弈，最终还是蠢蠢欲动的心占了上风，她斟酌着语气，佯装自己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
麦兜是一部港城老动画的主角，一只胖胖的小猪。
牧青的老粉都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刚出道时，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过，觉得自己和麦兜很像。
“你说这个？”牧青愣了愣，反应过来江再云是在说自己手机上的图片，“这不是麦兜，这是麦青。”
好像开始降温了，大家注意换季加衣服，像小江同志一样多喝热水，不要生病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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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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