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其实展仰月不喜进宫,圣上虽对他和颜悦色,但他总觉得不太舒服,宫里人连笑都是不真切的。

宫门未进,展仰月便遇上了下朝出来的项言生。

项言生是项景的祖父,朝中老臣,还教过今上,只是年纪大了,鲜少过问世事。他也不住在项府上,而是另有别院,自己一个人清净地住着。

展仰月虽对他接触不多,却也认得。

“大人!大人!”展仰月连滚带爬。

项言生也认得他,见他此番狼狈摸样,便解了身上披风,披给了他,问:“这是为何?”

“大人找圣上,找御医,救救项景,救救项景。”展仰月声泪俱下。

项言生自儿媳逝世后,得知儿子不过多久另娶她人,便不再与儿子过多来往。虽是如此,他还是疼爱自己的小孙子的。面少见,心上常挂念。

此时听展仰月这么一说,一时心急,险些站不稳。

他很快叫人安抚好展仰月,再度进宫面圣。

圣上听闻老师的孙子性命垂危,自然大手一挥,御医便即刻动身,同项言生一起去了项府。

夫人见了这番情景,装得一副肝肠寸断、忧心劳力的模样。项言生其实对她并无过多芥蒂,只是气自己的孽子,连带着不怎么喜欢这位续弦的儿媳。

“临舟呢!下了朝还未归?”项言生冷声问她。

“夫君他大概是有事耽误了。”夫人哽咽着回答。

“孩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们竟也无一人前去通报?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项言生气得白须都硬。

御医在里间救治,展仰月被清洗好带上来,告诉了项言生他下湖找项景的前前后后,项言生还未发作,又听见展仰月愤恨道:“我得知一件事,是项栩推小景下的湖!”

夫人心中七上八下,她立刻辩驳:“不可能,我们小栩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更何况,他比小景还要小上一岁,如何推得动他哥哥呀!”

“有人看见!再说了,你那好儿子比小景还要小上一岁,却比小景胖了两个不止,怎么推不动!”展仰月瞪着人。他也泡了冰水,必定受了寒气,他唇色发白,脸色却气得通红。

“有人看见?你倒是叫那人出来,好好作证!”夫人此刻心定,料想那人不敢自己出来说,定是害怕。

展仰月抿唇,他想起刚刚的侍女姐姐为他穿衣时,将此事告诉他,还哭着求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是谁,否则必遭灭顶之灾,他现在如何能说,如何作证。

展仰月无法,只能捏紧拳头,恨自己没用。

那夫人还未停止:“小景说不准就是自己跌下湖的,你何苦要拉我们小栩出来当罪人!”

“那你将项栩喊来,我自己问他。”展仰月必不能让项景受这份委屈。

“你这孩子,又不能证明是他,吓到他了该如何是好。我们小栩身骨弱,本就不能见些血腥场面的。”夫人泫然欲泣。

“血腥?”展仰月觉得自己胸口快要喷火。

“够了!小景情况不明,你怎可在此胡言乱语,去将项栩喊来!”项言生胸口起伏,情绪不稳。

夫人不敢作对,哪怕她想再说几句,也还是止住了,悻悻然转身,去唤项栩了。

项言生尽力平复着自己,他看着展仰月,放平了语气:“你是小景的恩人。”

“不。”展仰月却出声否认,“若不是我要拉他出来玩,他也不会被推下湖,都怪我。”

展仰月不敢抬头,他眼眶里已积满了泪水。

“不是你的错。”项言生叹息。

展仰月却不愿不认,他是项景的哥哥,他要保护项景的。

里面的御医出来,面色不佳,温声对项言生道:“景公子尚有口气在,积水太久,伤了肺腑,寒气入骨,只怕活过来,也有残疾。”

项言生一时无言,半晌后,才开口:“活着就好。”

“晚些我再来看看。”

“是,房间已备好,请去休息吧。”项言生让人领着御医去了。

项言生进到里间,展仰月也跟在后面。

项景小小的一个,躺在床上,面上极白,双唇紧闭。他向来乖巧,痛了也不喊叫,只不做声响地流泪,眼下连泪也流不出。

“很冷吧。”项言生声音很轻。

展仰月忍不住泪水,不停地抽噎。

外头脚步声纷至沓来。

项景那缺候已久的爹终于赶到,后头还跟着缩头缩脑的项栩。

项大人看着自己病榻缠绵的儿子,面露不忍,也是心疼。

项言生瞧他这样子,并不想在项景跟前同他们吵架,大步走了出去。

“舍得过来?”项言生语气极不悦。

“父亲这是什么话?”项临舟不解。

“孩子出事儿过了多久了,你不知?我离府不过几年,府上的人到都成了贪生怕死之辈,连去那冰湖中捞小景,都是展家的孩子去做的。项临舟,你当的好家!”项言生怒极。

他与老夫人伉俪情深,一生不曾再将心许给别的人。他是重情重义的人,却不想自己的儿子是个没有心肝的人,负了妻儿。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项临舟知道,自己续弦之后便令父亲失望至极,所以他也不再做无用之功,只想问清项景如何。

“项栩!”项言生冷喝。

“就是你,在我遇到你之前,就将小景推了下去,是不是!”展仰月站出来,质问项栩。

展仰月从不给除了项景以外的人好脸,故而大家都习惯了他凶巴巴的样子,可是现在项栩看着他红彤彤的双眼和凶狠的神情,还是害怕。加上项栩的确心中有鬼,所以更加不敢答话。他娘刚已经说了此事万万不能承认,就算他在祖父和展仰月两人的怒目之下,也一个字不说。

“你不敢承认?”展仰月声音透着狠劲儿。

项栩真的快要怕死了,他双腿都在打颤,忽然被人一把抱起,扭头一看是自己娘亲,就环着娘亲的脖子大哭起来。

“都说了不是小栩,你这样吓他做什么!”夫人双目鼻尖俱是红意,瞧起来也是哭过一场,她神情语气都委屈,好像今日受难的是他们母子。

项临舟问:“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是小栩推了小景?”

“你不信?”项言生问。

“这……”项临舟不知如何去信。

“你最好祈祷小景没事,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展仰月的声音很大,他才不管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管其实项言生也是项栩的祖父,他就是要让项栩害怕,最好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地害怕。

项临舟听见一个稚子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威胁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忍受,但又思其身份,所以只是略带警告地喊了句:“展仰月。”

“哇哇哇!”项栩大叫了几声,鼻涕眼泪全蹭到娘亲的肩头上,“是我,是我推的,你不要杀我!”

项临舟大惊,他吼道:“孽障,那是你哥哥!”

夫人见孩子已说漏了嘴,又恨他没用,又担心他因此受罚。她瘫坐到了地上,哭着求道:“小栩也定是不小心的,千万不要怪他啊。”

“不怪他?难道怪床上躺着的小景?怪去捞小景的展仰月?我看,你们一家子都是罪人!”项言生气儿都快喘不顺了。

项临舟担心父亲气坏了身子,忙扶他坐下,倒了茶水让他平缓一下。

项临舟心中不知该怎么办,里头受罪的那个是他儿子,外面犯错的这个也是他儿子,而且项栩向来身体不好,罚,他又当如何去罚?

“你要如何处置?”项言生问。

项临舟知父亲在此,此事今日必不能简单解决,于是乎狠下了心,也算是要对得起项景这一遭劫难,他沉声:“打他十鞭,罚他禁足。”

瘫倒在地的夫人听见了,哭声哀求:“不行,不行的,小栩那么小,他受不住的。”

“十鞭?”展仰月并不满意。

项临舟却不理会他,只看项言生的意思。

“你觉得这够了?”项言生问。

“皮肉之苦,受得再多,倘若心无悔改,也是无用。”项临舟低眉,好声说着。

项言生明白项临舟不舍得,换做他,他能舍得吗,项栩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孙子,他再心疼小景,还能要了项栩的命吗?

展仰月有心无力。

等到将入夜时,御医前来为项景施针,展仰月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

“只要熬过今夜,性命就在,其他的,还要等日后再说。”御医这样对项临舟说。

熬过今夜。

展仰月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项景半步,旁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守在项景床边,在心中苦苦祈求父母在天之灵,还有先夫人。

他能想到的各路神仙都求了个遍,只要能让项景活下来。

他不敢碰项景,怕自己太冷,冻着人了,也怕自己太热,让项景躺不安生。

其实展仰月并不愿睡觉,可他实在累极,白日里耗费他太多气力,他迷迷糊糊间就倒在床边睡着了。

早上一睁眼,他就立刻查看项景的状况。

万幸,项景一夜平安无事。

项景的手还不知什么时候从被褥间伸了出来,握住了展仰月的食指。

次日,展仰月也病倒了,他受了那么久的冻,还吹了寒风,没立刻倒下已是幸运,本来他还想要待在项景身边照料,在听说陆翁已从老家赶回来时,才放下心来。

陆翁得知此事,心疼坏了,只恨自己为何不在公子身边时刻看顾。

他悉心照料,直至项景苏醒。

小孩儿的脸庞稚嫩,懵懵懂懂地喊着:“陆翁,我难受。”

陆翁眼泪刷一下的就淌了下来,环抱着抚慰:“公子哪里不适?”

项景好像比旁人更能接受双腿残疾,他还太小,不知道与常人有异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他虽常感病痛,但在陆翁和祖父提及此事时,他就总说:“这样我就可以被抱着了呀。”

而且连并不与他多亲近的父亲,也会常来看他,陪他。

项景没有忘记被推入冰湖那日的情形,他记得项栩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自己落湖那一刹那的神情。砸破冰面的当下,背部疼得他就要呲牙咧嘴,可还等不及他表情做出来,冰冷就将他包裹,呛水和窒息让他绝望。

项景从来不说,遇到外面的人问了,他的回答就像十几年后一样,是小孩儿打闹不小心。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之后祖父领了个和尚来府里,说是能看项景的腿。

“公子的腿,并非绝症,好生医治,可以站起来。”那和尚这么说。

彼时的和尚并非后来的有静,而是有静的师父,师父圆寂后,才由有静继续医治。

虽那和尚说项景可以站起来,但是好些年过去了,项景始终不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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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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