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秋风飒飒,庭院深深。

椒恩院中的白色栀子花,最后一茬儿开的正盛。夏嬷嬷拿着孟杳今日要穿的琵琶袖襦裙在花树下打理。

听闻,淮王秦子安喜好自然芳香。

夏嬷嬷想着,小姐本就生的天姿国色,雍容华贵,再加上这栀子花的清新芬芳,定能让淮王对小姐留下好印象。

房中。

青碧罗帐内,正在午憩的孟杳,秀眉紧拧,冷汗频溢,睡得极其不安稳。

帐外候着的婢女,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小姐,又回头看了一眼碧玉兰香炉。

难道府医新调的助眠沉香,对小姐来说也是无益?

一个月前,小姐同二小姐一起在郊外的马场骑马,后不慎坠落,接着便昏迷了十多日。

醒来后,府医说,除了右手腕的筋骨伤,便是一些擦伤,其他并无大碍。

可近身伺候的几个人瞧着,并非那么简单。

起初,小姐相比之前,是有些精神不济,可近些时日,每每睡下都是噩梦连连,极其不安稳。

也不知是惊恐所致,还是坠马后伤了什么要害,府医未诊出来。

正在婢女夏樱踌躇之际,青碧罗帐内发出一声惊呼:“不要……”

接着,便看到帐内人惊坐而起。

听到呼声,夏嬷嬷将手中衣裙交给一旁的丫鬟,忙不迭的进到房中。

只见,架子床上的孟杳,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额间冷汗涔涔,双眸失神的望着前方……

方才梦中的情景,此刻仿佛幻化在眼前。

她的衡儿已从一个总角孩童,长成了一副少年将军模样。他身着沾满鲜血的铠甲,手握长剑,赫然立在瑶光殿的台阶上,与殿前的千百兵士对峙。

梦境的最后,她的衡儿满面悲凉的吟诵着:“楚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吴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1)

话落,一众弓箭兵冲了进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她的衡儿就这样被万剑穿心,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孟杳满脸惊恐,泪水直落,掀开衾被欲向外冲去。

一旁的夏嬷嬷和夏樱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踉踉跄跄的她。

显然,今日的梦魇比往日还要严重一些。

慌乱中,看到身旁扶着自己的夏嬷嬷,孟杳似乎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的开口:“嬷嬷?”

“小姐,是老奴……”夏嬷嬷温声回应。

看到熟悉的音容笑貌,孟杳才渐渐回过神来,她又忘了,自己已重生。

眸光越过轩窗向外望去,看到了那株再熟悉不过的栀子树,而且,她又回到了相府!

意识回转,她又想了起来,现在,自己是十七岁的孟杳!

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女子,未嫁给秦子安,也未做大淮皇后,还未被辜负,幼子也并未枉死……

近几日,处境总是与梦境纠缠,让她时而相信眼前的事实,时而又混沌着去怀疑。

不过,还好,无论发生了何事,一切都来得及。

想到这些,紧绷的身子和心绪,渐渐松懈下来,她抬起玉手,轻轻的揉了揉鬓角。

“小姐,要么还是让相爷请御医来给您瞧瞧,总是梦魇,莫要耽搁了身子。”夏嬷嬷在一旁温声规劝。

孟杳双眸微合,缓缓摇头,轻声说道:“无碍,过些时日就好了。”

“爹爹事务繁忙,万不可再因为这些杂事给他平添烦忧。”

闻言,夏嬷嬷和夏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大小姐。”屋外响起了柳嬷嬷的声音。

孟杳秀眉微蹙,接过夏樱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拭去额上的冷汗,而后坐回到架子床上,才应道:“进!”

柳嬷嬷进到房中,先福身行了礼,才开口:“夫人说申时一到就出发,望小姐早梳洗打扮。”

“有劳柳嬷嬷。”孟杳稳了稳心绪,牵起嘴角温声回应。

“那老奴先回去跟夫人回话。”柳嬷嬷知晓大小姐做事张弛有度,也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夏樱,备水,我要沐浴。”虽已入秋,可方才的一身冷汗,浑身黏腻。

沐浴过后,孟杳独自在耳房中待了片刻。

她忍着痛,将受伤的右手腕放入先前已准备好的冰水中,浸泡了约莫一刻钟。之后,才唤人进来更衣。

绞干了乌发,穿了素色里衣,从耳房中徐徐出来,坐到铜镜前。

还是有些精神不济!

对于今晚的宴饮,名义上是秦子安的生辰宴,可所为何,孟杳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世,她便是在这场生辰宴上与秦子安一见钟情。

半年后,二人定下婚约,一年后完婚,隔年衡儿出生,又两年随他登基,孟杳荣登后位。再三年,冀儿出生,再往后的日子,她不愿再想,一切都仿佛困住了她的牢笼……

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再进囚笼。

对于今日的安排,她心有芥蒂,但无法拒绝。

父母之命不可违,前世没看明白的,重活一世都了然于心,她人生的命运不过是家族间的联姻。

想到这些,孟杳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虽是艰难,可她还是要试上一试,不能让这一世的孟杳,在二十八岁时再香消玉殒!

身后的夏嬷嬷,看着铜镜中孟杳的满面愁容,疑惑泛上心头。

听闻淮王生的温润如玉,气度雍容,又习得一手好字,诗词歌赋俱佳,是不少贵女倾慕的男子。

可小姐竟没有一丝喜色?

身旁的夏樱到底是年岁小些,方才的担忧已经散了不少,此刻正拿着篦子一边帮小姐梳头,一边笑意盈盈的说:“今日这空心髻和金银珠花树头钗都是夫人特地交代的,还有这金镶玉珠宝项链,听说是西域使臣特供。”

孟杳轻抬双眸,看了一眼镜中被打扮的花容月貌的女子,好似一个精美的傀儡,只待送入王庭,为这孟家谋福祉。

许是看出了孟杳面上的恹恹,夏嬷嬷冲着身旁的夏樱说道:“现已入秋,小姐手腕尚未康复,恐夜晚寒凉,你去取些柔软的绸布来帮小姐裹好。”

夏樱闻言,放下篦子往院中的库房走去。

孟杳由夏嬷嬷一手带大,自小便与她更亲近一些。

待房中只剩下二人后,孟杳瞥了一眼托盘上的琵琶袖襦裙,淡淡问道:“这衣裳也是母亲命人准备的吗?”

“夫人说小姐肤色晒雪,又恰逢秋日,最衬这紫色。”

孟杳微微抿了抿唇,似有些孩童的委屈,颤声说道:“我不喜欢。”

说完,拿起手边的胭脂盒,故意打翻,掉在了襦裙上。

夏嬷嬷见此情景,为之一振。

而后急忙走过去,将胭脂盒收了起来,放在镜箱上,小声的说:“小姐若不喜欢这套,老奴重新选一套来。”

孟杳沉思了片刻。

循着记忆来算,今日应是她头遭进宫,自是不能太随意,若是太素,恐是会折损相府颜面,过后父亲和母亲也会追究。

可若太过艳丽,便不是自己所愿。

想了想,还是让夏嬷嬷拿了一套先前做的鹅黄色裙衫,崭新又不张扬。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孟杳才前往母亲院中。

~

知棠院。

孟恬丰和崔氏已经收拾妥当,在花厅用茶等候。

“父亲,母亲。”孟杳进入正厅后,微微福身行礼。

“杳儿,近些时日身子可还有不适?”孟恬丰看女儿今日气色尚好,开口询问。

还未等孟杳回答,崔氏微微蹙眉,语气中透着些不悦:“杳儿为何没穿母亲为你准备的那套紫苑琵琶襦裙?”

“那是选了上好的桑蚕丝花萝,由十多个工匠绣制而成。”

听着母亲这番责问,孟杳岁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实则内心寒凉:“方才理妆容时,不慎将胭脂落在了裙衫上,恐辜负了母亲一番心意,已让下人浆洗。”

崔氏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受伤的这些时日,除了最初醒来时,孟杳见过母亲几次,脱险后再未曾见过她踏进椒恩院半步。

在母亲的心中,两位兄长的前途高于一切。

而她和孟淅都是为兄长的前程铺路。

前世,她不解这些,只同情母亲出身卑微,好不容易嫁与父亲,能得了这荣华富贵,也期盼着自己能登得高位,一世无忧。

直到自己病重于卧榻时,才知晓了那些真相。

最让她痛心的无非是,自己尚有一口气在,母亲就安排了孟淅进宫,伴秦子安左右,妄图取代自己的后位。

原来,她只是孟家延续荣宠的棋子!

到闭眼的那一刻,她都没等到家人的探望,连封书信都未送来。

往日悲凉涌上心头,她心下冷笑了一声。

都说人情凉薄,不曾想,连亲情都满是算计。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孟恬丰开口,将孟杳的思绪拉了回来。

孟杳似是乖巧的问道:“淅儿不一同前往吗?”

“淅儿身子不适,今日在府中修养。”母亲崔氏回答。

闻此,孟杳也没再多说什么,随着父母亲的脚步往前院而去。

邀孟淅一道进宫参加宴饮,是她前几日主动向母亲提起的。孟淅一直对自己妒忌于心,这是她前世弥留之际才知晓的。

不若,明明只比自己小两岁,居然一直待嫁府中,至自己奄奄一息时,又直接入了宫。

昔日姐妹情谊,居然在孟淅的口中,满是不甘和嫉恨。

人狂妄至极时,便会口无遮拦,也是在此情景下,孟杳才知晓了那些被蒙在鼓里的真相。

今世,她醒悟的早些。

前些时日的落马,也是孟淅做的手脚,无非是想要阻拦自己今日与秦子安的见面。

可天不遂人愿,她未受重伤,不多日便恢复。

好,既然你那么想要,便将这份‘荣宠’拱手相让,好好享用!

经历过一世,那份万人敬仰的光鲜,她还真是不稀罕。

不过,不巧的是,母亲竟然没有答应,依然安排了孟淅与兵部尚书之子武铎见面。

若是按照前世发展,今晚孟淅并未如实赴约,自此相府与兵部尚书武家结怨。

果不其然,行至花园之时,孟杳的眸光瞥到,孟淅站在湖心凉亭,远远望着他们一行。

不过,在孟杳抬眸向那边望去时,人影却消失不见。

若不是重活一世,还真是看不透她这个看似纯良的妹妹,竟然藏了这么多心思。

“杳儿,给淮王的贺礼可都备好了?”崔氏不放心的再确认一番。

(1)出自《资治通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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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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