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至此,门外风停雨霁,天色微沉,霓虹渐闪。

钟灵像是做了场梦,终于有了悠悠转醒的势头,她起身将椅子让出来,“别蹲着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李一珩蹲了一整场暴雨的时间,腿麻到失去知觉,当即也没推辞,扶着椅背就坐下了,他只是在钟灵转身要走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再一用力,人就拉到了膝上。

钟灵一愣,忘了挣扎,他抬手轻轻地拍她的背脊,“别憋着,想哭就使劲哭一场。”

这话一出,像是打开了某个阀门。

“我不想哭,我为什么要哭?”

她说着倨傲的话,眼泪却转瞬打湿了整张脸。

李一珩去搂她,引着她抱住自己的脖子,钟灵哭得伤心,没多久泪水就打湿了李一珩大片衣领。

“妈妈因为找不见他疯了,我因为被他找到也要疯了。”

钟灵的恐惧藏不住,呜呜咽咽,“我可能已经疯了。”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钟灵的眼泪滴滴答答,顺着李一珩的脖颈流进衣领里头,泅开在心口处,滚烫难当,逼得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锁了眉头。

“让我去见他,可以吗?”

他衬衣里头是件很细软的白色短袖,钟灵像是依赖这个质地,脸埋了许久都没抬起来,“你见他干什么?”

“问问他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李一珩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叫他滚。”

“这个我自己也可以。”

“你是可以,但我不想。”

“为什么?”

“我不想你再这么害怕,”李一珩叹息了一声,抚在她后脑处的手掌加了点力气,迫使她贴他更近了些,“你害怕我也会害怕。”

这句话极其用情,而用情就会导致肉麻。

如果说两个钟头前钟卓方的突然出现给钟灵的是巨大的惊惧,那两个钟头后李一珩这句话带来的就是惊悸,虽说都是受了惊,但对钟灵来说却也有着极大的区别,前者如江潮没顶不能呼吸,后者如斜风细雨无处不在。

钟灵愣了下,惊觉是钟卓方给她冲击太大,导致她忽略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你不要说这种奇奇怪怪又不合适的话。”

她挣扎起身,眼还红着,仔细些能看到她下巴挂着一颗要坠不坠的眼泪,“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来找我吗?找我做什么?”

李一珩膝上骤然一轻,他伸手,想要揩那颗泪珠,钟灵却退开了两步,倒也没说什么冷心冷情的话,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李一珩。”

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或是告诫他什么。

李一珩收回手,笑得无奈又带着些微疲累,“中午婚宴没注意到你那么早走,话都没能跟你说上,就想来看看你,毕竟我们当时分开也没说这辈子不再见了啊。”

他这句话比之之前那句肉麻的又显得格外诚恳,诚恳得钟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比较合适。

“啊,我现在心里挺乱的……”

钟灵从长案上的纸巾盒里连着抽出来好几张纸巾擦脸、擤鼻涕,“你要不先回去吧?等我收拾好找时间请你吃饭啊。”

“找时间请你吃饭”放在哪里都是“有缘再见”的意思,李一珩常用。

他没吭声,目光在纸巾盒旁那袋苹果上停驻了几秒钟,视线再往右挪,正巧放着一把裁纸刀。

钟灵被他突然伸手拿刀的动作吓了一跳,直到看见他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个苹果来削时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因为我赶你走要捅死我。”

李一珩咧嘴乐了一下,手下削得飞快,“我饿了,啃你一个苹果再走。”

“那你削完去那边过水冲一下再吃。”钟灵担心裁纸刀不干净,抬手指了指楼上,“上头有洗手间。”

“好。”

李一珩好像变了些,变得极好说话,不像以前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总都要边上人多磨几句嘴皮子才勉为其难听话。

也不知道是体贴她今天受了刺激,还是身边人教育得好的原因。

钟灵神思涣散,脑子里一下子钟卓方一下子李一珩,乱糟糟的,正呆愣,忽然听到面前“哎呀”了一声。

那声“哎呀”听着挺轻快,尾调还扬了扬,钟灵望过去,一眼就瞧见李一珩被血染得鲜红的半个手掌。

李一珩摊手:“没留神,划了下。”

钟灵看着那道划在他手心差不多快两寸长的整齐切口:“……”

谢云朗在网络宣传方面确实才能卓越,这才多久画廊就眼见起了声势,今天有一个买家在网上瞧上了幅画,那副画的价格是完全达到面谈交易的区间了,但买家并没有这个意思,直到几经交涉后才发现这家画廊背后居然还有着许山河和傅濯两位名人,一拍大腿当即就要亲自过来,“我明儿一早就飞过去,许老先生的画作我肯定是要争取一幅两幅做珍藏的!”

傅濯想起正好明天一早钟灵要接空运,不然干脆让她连着人买家凑在一块接了的好,毕竟慕他们老师许山河的名而来的,买家也好藏家也好,都该给到足够的重视。

谁知道钟灵却怎么也不接电话了,明明几个钟头前跟她通话时她就已经从谢云朗的婚礼上回了店的。

那家店除了存有亲老师引以为傲的墨宝,傅濯昨天还从自家古玩店里挑了好几副珍稀的山水画送过去撑门面,现在整家画廊的收藏价值可是高得吓人。

钟灵一天到晚都是待在画廊里画画或发呆,手机不离身,即便是漏了消息或电话都是马上就回复过来的,从不会这样,好几个钟头了还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傅濯家三代守着古玩店,风浪经了不少,于是想着想着心慌起来也是正常,毕竟万一真碰上什么不可控情况,钟灵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抢抢不过,打打不赢,搞不好还得被人扎上一刀子……

傅濯有了女儿后就想得很多,越想越心惊,吃过晚饭还没等到回应便当即动身朝画廊去,一路阿弥陀佛念了好几遍。

刚下过一场暴雨,雨水冲刷干净了地面又压下去了些热度,这让南城的这个傍晚变得十分的舒适宜人。

傅濯隔老远就见着画廊里灯火通明,显然一切安好。

“灵灵!”

外头路面潮湿,傅濯担心鞋底弄脏地面,特意在门口地垫上仔细擦了几轮才迈进店里头,“怎么不接电话啊,我还以为店里出什么……”

然后,傅濯和李一珩照了个清清楚楚的正面,前者话说一半卡了好大一嗓子,后者本来面容沉静,顷刻“嘶”了一声。

而钟灵正蹲在李一珩跟前帮他淋酒精消毒,被他那一声像是吃痛的“嘶”吓得手一抖,整好泼了半瓶下去,“你坐着别动,我去药店买云南白药和绷带。”

经过傅濯时也腾不出功夫解释,“师兄你先等我下。”

傅濯:“啊,哦。”

“……”

钟灵风一样跑出去后,李一珩咳嗽了两下,“兄弟。”

傅濯:“啊?你在叫我啊?”

李一珩尴尬得头皮发麻,“大哥,看在我昨天在你店里消费了七位数的份儿上,能不能……”

“……”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就当我们从没见过?”

“啊?”

店内酒精气味浓烈,李一珩摊着的血淋淋的左手,干巴巴地冲傅濯笑,“钟灵是我前女友。”

傅濯又“啊”了一声,“真的吗?”

“真的。”

“哦,可是……”傅濯很难不费解,“她是你前女友,你为什么要和我装没见过?你明明昨天还在我……”

如果说昨天出现在傅濯老店里的李一珩英俊非凡、气度天成的话,今天傅濯见到的李一珩就像个做了坏事情的愣头青。

虽不及昨日风华,但更显得年轻真实。

马路对面就有个药店,钟灵跑得快,回得也快。

傅濯脑筋略直,竭尽全力也转不了太快,直转到钟灵撒上消炎药粉,又给李一珩左手包扎得白白胖胖才稍微有一点见着天光的感觉。

钟灵:“削苹果能削这长一条口子,你真是个旷世奇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空手接白刃呢。”

李一珩笑了笑,又偷摸朝傅濯这儿暼过来几眼,边瞥边说道:“还不是你赶我走,你一赶我我就想快点削,一削快不就失了手……”

“……”

这会儿傅濯觉得自己好像是彻底明白了。

师妹有人缠着算是好事,昨天试探也不算多冒犯,再说这么有钱又看得见的颜好……

嗯,傅濯兀自点头,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

钟灵掰着李一珩那只白胖手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想起傅濯还等着呢,连忙跑上楼又端了把凳子下来,“对不起啊师兄,一下子蹦出好多事情,一直没看手机,刚刚才看到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傅濯听完挑了挑眉,“没事,这位是?”

钟灵:“这是我以前的同学,今天参加婚礼碰上来着。”

同学和前男友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也是她前男友。”

李一珩似乎生怕丢了某种奇怪的面子,忙将没受伤的那只手伸出去,“李一珩,幸会。”

钟灵虽然觉得李一珩莫名其妙,但倒也不是特别所谓,好像习惯了他时常脑子发病一般。

傅濯看完钟灵又去看李一珩,两只手虚虚相握时,有些抑制不住笑地轻颤着,“幸会幸会。”

大约坐了五分钟,傅濯交代完钟灵明天上午有客户到店的事后便拍屁股要走。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啊。”

“这就走吗?”

钟灵知道这一遭全是因为自己不接电话引起的事故,顿时十分歉疚,“对不起啊师兄,害你急匆匆地跑一趟……”

“没事,红树林街上有家烤鸭我女儿爱吃得不行,这不正好买一只带回去给她解解馋。”

傅濯说着说着,瞥了眼那边绕着景泰蓝鱼缸看游鱼的李一珩,“这个时候了,你们俩吃饭了没有啊?”

“没呢。”

“那早点关了门去吧。”傅濯十分乐于助人,“晚上又没生意老守着做什么,赶紧吃饭去。”

钟灵还没应话,李一珩靠在大瓷缸旁朝这边望了过来,他的白短袖上沾了不少血,举着受伤的那只手,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中午吃席没吃饱,早饿得都走不动路了,钟灵,我们就近吃个饭吧。”

他手受伤是因为削苹果,而削苹果是因为他饿了。这事儿钟灵知道,于是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傅濯走时,乐得不行,钟灵跟着送他到门口,“你乐什么呢?”

“想着我店里昨天做了七位数的生意高兴呢。”

这一说钟灵也乐了,火急火燎跟他握了个手,“真的吗?快让我蹭蹭!”

傅濯抽手,促狭地看她,“我觉着吧,你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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