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吃过饭,李一珩闲着没事抱着钟灵的电脑下游戏玩儿,钟灵没睡好吃饱了后有些犯迷糊,一边打哈欠一边挨个给打包好的几个木箱子贴标签。

直起身时头晕目眩了一下,原地站了个不到半分钟,那边傅濯就搀着许山河已经走到了门廊下。

李一珩抬眼见傅濯扶着一老头儿来了,不用多想这就是钟灵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了。

“老先生,您好。”

李一珩双手去握,背弓得恰到谦逊,“老早听闻老先生德艺双馨、重望高名,晚辈李一珩,久仰山斗,今日总算有幸。”

他个高腿长几步就迈到了跟前,手都握上了钟灵才小跑赶到,“老师,这是我、是我老同学。”

傅濯笑盈盈问:“还是老同学啊?”

“确实同学过的。”钟灵梗着脖子擦边跑。

许山河虽然年纪大,但常年门球赛魁首,算得上耳聪目明,面对谦逊有礼的后生,哄他两句顺心的他听着也高兴,“是同学啊……那也学过画没有啊?”

老艺术家了,一心一生都绕不开画。

这可真是笔直撞上了李一珩的小算盘,他仍微弓着身,一边将许山河往里引一边答话,“小时候报过两次班,两轮都被刷下来了,说是晚辈实在没天赋,老师无意放我沾染门楣。”

“什么老师?珍珠都尚需磨砺,怎么可以报名时就定人有无天赋?”

李一珩笑得温润,身形也玉立,大有一股历经千帆不坠青云之感,许山河这便中了套。

“就是老先生您。”

“……”

钟灵阻止不及,推搡李一珩给自己都推搡脸红了,许山河屁股一趔趄,不那么稳地落座在了沙发上。

许山河自高校撂挑子回乡后,隔几年挑着捡着收几个学生以免抱负东流,他收学生十分挑剔,脾气也臭,钟灵还是因为自六岁起就自己提小桶上老师家里学画画,多年来披荆斩棘,才混成了关门弟子那一挂。

钟灵高中的时候,正赶上艺术生风行的年代,那会儿许山河除了几个从小教到大的得意门生每周末叫到家里看看画指导指导已经很多年不再带大基数的学生群体,但当时学校派了代表,几次三番请,连哄带骗,终于请动了许山河,许山河一进校就知道这是被骗了,学校请的是他的名,图的是艺术班的真金白银,学生也是,早就没几个真正热爱国画的了,全是想靠画画挣些艺术分值去做大学的敲门砖。

许山河气得吹胡子瞪眼,那几天看谁都不爽,刷人更是分分钟的事,一天天拖着就是不肯把人数凑齐,直到他联系上早些年一个学生,学生美院毕业后磋磨几年始终不得伸展,许山河递了橄榄枝,保了自己晚节。

李一珩那会儿连着两轮的报班都赶在许山河发脾气的当口。

“啊……”

这事儿不地道,偏还是自己先提,许山河老脸泛红,一时不知去哪儿捡话头。

傅濯旁听着虽摸不着头脑但却丝毫不担心,钟灵这个老同学多会说话他见识过,那天在他店里李一珩那句“先生品格高尚,不愧书香世家,我做生意五湖四海皆有接触,熟识之人也各有性格风范,唯独先生这样的风骨,最让我钦羡”夸完,他可是还回味了两天……

钟灵不懂,她只知道她老师可是大家伙儿一直脆饽饽似捧着的,受不得气,一受血压就飙,当真不敢让这混蛋出幺蛾子,于是藏后头的手在李一珩腰上狂掐。

李一珩不怕疼似的,他蹲下身去又握住了许山河的手,那笑容如破冰的风,如春日的柳,“晚辈和先生开玩笑的,那会儿晚辈心思不定不纯,本就成不了先生门生,只因为曾经读书时就有幸见过先生而喜不自胜,便大胆在先生面前讨个巧儿。”

这话一出不可谓不漂亮,整个画廊都沉寂了几秒,还是许山河先笑开了颜。

“好小子,说说怎么个心思不定不纯了?”

“我那时是想追钟灵,她干什么我都黏着。”

傅濯“噗嗤”笑出了大动静,许山河震惊半晌,又重复了遍,“好小子!”

钟灵听不下了,木着脸去一旁煮水烧茶。

李一珩野马一样,极其不容易有这样在长辈跟前卑躬屈膝、谦逊讲礼的模样,他会卖乖善讨巧,油嘴滑舌又机敏狡猾,三两句话能把人哄到天上去,许山河年纪大了也不能免俗,太吃这套了,乐得假牙都开始松动。

等话题聊到李一珩姥爷收藏的山水画中还有一幅许山河的墨宝时,他细致地描述那幅作品的画功精深、笔法绝妙,就连落款的字也好一通膜拜瞻仰。

许山河开始收敛着乐了,毕竟这个时候假牙掉了就太不体面了。

今天来这趟本来是许山河在家待得无聊,天热又不合适遛鸟打球,傅濯知道他难坐住便接了他来钟灵这儿,哄他说是上回画了幅画,收尾时却总觉得差强人意,求老师指点,许山河乐意欣然,能溜达还不挨晒,老头被捧着也高兴。

再一碰上李一珩这么个人精、蜜罐子,那就更不得了了,什么指点画的事儿也忘了个干净。

傅濯见许山河被陪得这样好,干脆也不参与了,去楼上找了上次没画完的画出来铺上,钟灵瞧见帮忙盛水、浸笔、准备画材,等那边挥毫泼墨没了需求再坐回这桌,许山河抿了口茶,也不知是人上了年纪眼睛会浑浊还是别的原因,他看向李一珩的眸光总悠远,“你这后生,我看着事业有成,颜色好人也妥帖,怎么就……”

怎么就还是老同学呢?许山河没说完。

“那一定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李一珩自觉接话,眉眼低垂的模样实在温顺讨人喜欢,“蹉跎这么些年我也反省许多,钟灵是我无闻半生的至高理想,我愿意一如既往努力下去。”

钟灵此时正提壶续茶,得亏手稳才没洒出来,她瞪他,嫌他‘好小子’扮上瘾,牙酸倒胃什么话都敢胡扯,她想要不还是不待这边了,看师哥画画去吧,好歹那头清净。

许山河叹了口气,旁人感情他不方便置喙,一者钟灵只是他的学生,虽时有忧心她无家无根但也轮不到他一把年纪来掺和,二来刚接触的后生,表面无暇无垢,内里藏着的有没有大毛病还另说。

他只是提及自己,不再开怀,愁绪转瞬长满了全身,“我年轻时好高骛远,盲目地发奋,总以为爱人定会等我得志再与我白头,谁知她挨不下去,早已恨了我许久。”

许山河陷在沙发里,枯瘦,无力,整个人都是黯淡的,“我沽名钓誉一辈子,感情近在咫尺居然硬生生这样辜负了……”

许山河的爱人,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北城高校任职时结识的,那个年代那样卓绝的高校,都是本该名利双收的人,但缘于那个动荡的年代,许山河又是从事艺术行业,便很容易和资产阶级挂钩,学生总能挑起事端,他被掣肘得动弹不得,一负气就撂了挑子回乡,就这样异地靠着通电话诉说情意,后来女方也不知怎么说服的自己家里,没几年便跟着来了南城,她洗手做羹汤,扶他凌云志,许山河参展、办展、出版、学术会议、中外交流……他总能在其中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的凌云志饱满而繁忙,忙得没留一丝一缝,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这样简单的事情居然总腾不出空来,后来人是在失望积攒够了的时候走的,她收拾行囊离了家,片语未说,只字未留。

许山河的爱人原本也是知识分子,也曾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那个特殊年代,她毅然决然报名了生产建设,她将满腹失望转换成对国家大基建的热情,这一走,就直奔了大西北。

在那个出行、通讯都落后的年代,许山河没有讯息问遍了身边熟识旧友,又打听到组织部里经历好大周折隔了一年才终于打听到地址寻了过去,听到的却是别人告诉他,她在去年冬的一次外出劳作中,由于恶劣的天气意外身亡。

许山河永失所爱,举目破败,消沉多年也终生再未娶,只是在早年间领养了亲戚家无人看管的两个孤苦孩子,当做善事也用来打发下余生,正如他所说,沽名钓誉了一生,临到了才知最应该珍视的早已流逝。

钟灵没走得动,听到这儿早已动了情,蹲下身去温声温气地哄,“老师别难过,都过去了,也不全是老师的错,只是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事情发生,人难免抱憾,我们控制不了……”

许山河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膝上的手,话是对她说也是对每一个人说,“是啊,世界每天都有太多发生,不要等到天上俯瞰才知悔啊。”

“……”

钟灵虽然无言以对,但也是真的感动许山河愿意同她说这些,她太早没了家人长辈,听老人家这样劝诫总控制不住鼻酸。

“我最悔最愧是,我没给她照过影集没与她有过孩子,漫长枯燥的余生我无法从任何途径再见故人风姿,她始终是过往里的一道影子,是渡口上的一段木,她留我在这孤寂的人世间,永远不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第 6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婚后动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当年不肯嫁东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不美好也没关系
连载中到底有多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