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虞——”
巳礼扯着大嗓门，踹开了虞逢至的房门。
周野下意识地用被子裹住自己，试图掩盖自己的存在。
“哟——，有人啊，我来的不是时候？”
周野：靠？什么意思，把小爷我当什么了，没礼貌！
巳礼打趣道，见虞逢至没反驳，大刀阔斧地坐到他身旁。
“看来今天不适合来找你呀。”
虞逢至猜出巳礼有事要说，将茶杯放下，起身走向床榻。
被子掀开的那一刻，周野抬起憋得通红的脸，额角鼻尖号挂着汗珠。
两人都愣了愣，周野尴尬地擦了擦鼻尖汗，如果他不躲进被子里，大有其他的理由解释清楚，可现在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这样了，且自作自受着。
“程……”
虞逢至准备称呼他为程公子的，转念一想，那只是他在梦里的身份，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
“周野，周吴郑王，闲云野鹤。”
“烦请周公子先去右厢房等一等，我同他有要事商谈。”
“好……好的。”
周野忐忑坐起，不敢直视虞逢至和巳礼，匆匆跑出屋子。
巳礼望着周野离开的背影，眉头皱起，生出几分不悦。
“怎么？”
虞逢至重新斟上茶，递给巳礼，巳礼从容接过。
“他是最近新来的，在三生酒店办理入住时被攻击的就是他，真不能理解现在这些人一个个怎么这么弱不禁风，一个小小邪祟就能让他住院，还害得梵云天天被媒体骚扰。”
虞逢至专心品茶，至于巳礼对梵云无厘头的偏爱，数千年来，他都习惯了。
“那些东西确实不该一直放在那里，我当时想得不够周到，现在酿成大祸，谁都没有错。”
“我已经接手那些东西了，看看在我那里能呆多久，呆不下去了就换一个地方，还有其他四方鬼帝呢，但也不是个长远之计，还是要看你……”
虞逢至喝茶的动作一顿，巳礼也将后半句话咽回肚中，除了烹茶的炉火发出哔剥声，四下寂静。
巳礼立即意识到不对，连忙起身，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拍了拍褶皱的衣摆。
“那个啥，我先走了，既然周野是你的人，我就……就不计较了，梵云还等着和我吃饭呢。”
虞逢至没答话，只静静欣赏手里把玩着的天青色瓷杯，抬眸的那一刻，手中的茶杯瞬间化为齑粉。
周野在右厢房里等到发毛也还没等到虞逢至，一遍又一遍的审阅着屋内的装饰。
突然一只八哥在房梁上窜过来窜过去，异常兴奋激动。
“小乖乖，小乖乖。”
周野：这么无聊的一个人还会养这样有趣的小东西？
“啧啧啧，过来！”
“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
那八哥张开翅膀，直直的落到周野手上。
“你叫什么？”
“小乖乖，小乖乖。”
“小乖乖？小乖乖说几句吉祥话来听听？”
“给爷嘴一个，木马，木马。”
“哈哈哈，虞逢至每天就叫你这些啊，实在看不出来，原来他这么会啊，哈哈哈。”
周野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将手里捧着的鸟甩出去。
“吃饭，吃饭，吃饭。”
小乖乖在周野手上有律动的起伏，四处张望。
“吃饭？你饿了呀，你的饲料在哪儿呢？”
小乖乖立即扑棱着翅膀飞进里间，周野跟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角柜边的鸟笼。
“小乖乖，过来，吃的找到了。”
周野打开食盒，果不其然，各色上乘谷物被分装在每个小格内。他将谷物按比例调配好，小乖乖却没有过来吃东西，他转过身就看见虞逢至靠在门框边，风轻云淡的逗着手上停留的小乖乖。
周野居然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好像这一幕就在刚刚，昨天，前天，过往的每一天里都出现过，但又几分不属于他的真实感。
“虞逢至。”
“嗯？”
周野像在梦境里一样，叫着他的名字，虽然都是一样的回答，但又和梦里的感觉不一样。
虞逢至见周野半天没有下文，抬眸确定周野的状态。
“哦……哦，那个，这是你养的八哥吗？”
“算……嗯。”
“呵呵呵，挺好的，挺好的。”
周野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投喂小乖乖，谷物本来没就没多少重量，就算加上一个食盒，周野虚虚用力也能拿得住，哪曾想小乖乖径直飞向周野手里的食盒。
周野一惊：完了完了，食盒要翻了。
然而结果并不是这样，虚空中好像生出了一双手，一只托住小乖乖，一只接过稳稳接过食盒。
周野看向右手掌心向上微抬着的虞逢至，长舒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下。
“找到了，找到了。”
小乖乖突然开口，瞬间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它叫小乖乖吗?”
虞逢至将实现从小乖乖身上移开，神色复杂的看向周野，真的不怪他失态，太像了，说话的尾音简直是一比一复刻的，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声线会很像，但发音始终是有区别。
“抱歉，是不是……”
周野见虞逢至失魂落魄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是小乖乖，它叫小乖乖，跟着我生活了八百九十六年。”
“这么久，八百九十六年前，北宋灭亡，南宋建立，你……”
周野：我靠，死的还挺久的呀，都要一千年了，还没投上胎，看来要投胎还是不容易啊。
“它的主人那一世，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 ”
虞逢至顿了顿，调整好紊乱的呼吸，摸了摸专心干饭的小乖乖，继续补充。
“兵败城破的时候，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拿起御赐的剑，自戕殉国了，我捡回它的时候，它几乎要渴死了。”
周野：！？
“所以小乖乖是活物？可这里是冥界啊，别说活的了，就是生魂都不可能有，除非……啊！你是……你是——鬼帝？不对不对不对，刚刚来的那个就是鬼帝，我在新闻里看见过，他对你毕恭毕敬的……难道……你是冥王？！”
周野眼睛瞪得老大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和那个吃喝玩乐、游戏人间的小世子，明明完全不一样，虞逢至收敛心思。
“倒也不是，只不过是在世上活了数不清的年月，四处游荡，找些一时活着的理由。”
周野虚惊一场，见小乖乖吃完最后的谷物，转身将食盒放回角柜。
“那，既然你活了这么久，应该见多识广吧，而且在梦里是你救了我。”
周野求救般地看向虞逢至，虞逢至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没有拒绝。
“我记得我明明是在酒店休息来着，突然就生起黑雾，那个怪物，在敲我的门，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身上了，我使不上劲儿，然后我就昏迷了，再醒来，就像你说的那样，进入梦里了。”
周野略带委屈的音调，小猫磨爪似的挠着虞逢至的心。
“见到你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你不属于那个梦境，所以你再三挽留时，我并没有多想，还是按照着原定计划寻找瓶女，也就是那个怪物，直到那天晚上，她对你下手我才发现你不属于梦境，至于原因，我也解释不了。”
“没关系的，你还是把我救出来了，不过，那个瓶女到底……你为什么要去找她呢？”
“你只不过是普通的鬼魂，还是不要牵扯这么多的好，此处是大渊，忘川的源头，灵气充沛，你暂且修养一段时间，过两天判官司就会派人来接你了。”
虞逢至说罢转身离去，周野见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更多消息，小嘴一撇，捧着小乖乖自娱自乐。
“小乖乖，你说你主人怎么就这么不通情理呢？讲讲又不会掉块肉，诶，你前主人居然也是和我一样欸，吃喝玩乐，样样都不落，结果这么有气节，佩服佩服……”
周野几乎一整天都在和小乖乖絮叨，不是教它学些有的没的浑话，就是训练它完成一些略带表演性的动作。
……
说过两天，就是过两天，周野待在大渊的第三天，判官司的人就敲开了虞逢至家的大门。
周野倚在厢房门口，看着那一个个穿着黑色风衣，壮实得像保镖似的阴差，整整齐齐地走到院子中间，毕恭毕敬地朝虞逢至鞠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躬。
“中央鬼帝巳礼大人麾下判官司阴差见过冥尊！——”
周野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弯着腰一顿猛咳，最后通红着一张脸，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中尴尬地挪回屋内。
“如诸君所见，他就是诸位今日要护送回三生酒店的人，务必安全送到，有劳了。”
“属下领命。”
“那诸位请在此等候，我去叫他出来。”
周野听见虞逢至要进屋来，连忙从窗边回到罗汉床上，逗弄小乖乖，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除了小乖乖，如果你有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满屋子就这个鸟可以带走，明明小气吧啦的，装什么大方。”
周野小声嘀咕着，自以为虞逢至什么也听不见。
“它离开大渊就死掉，像鲜花枯萎，一刻钟都用不到。”
周野闻言，皱着眉头看向虞逢至，眼里藏着的全是难过与遗憾。
“小乖乖，再见。”
周野小心翼翼将小乖乖放下。
“你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如果实在舍不得它的话，就养一只吧。”
“它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哪怕有再多只八哥也叫小乖乖。”
虞逢至转身的动作一顿，像是被定在原地似的，不知如何迈出步子，只能看着周野快步走向中庭，头也不回，走出大门。
阴差们匆匆行完礼，就追着周野离去。
“会再见的，会再见的。”
虞逢至回头看向桌案上莫名其妙开心的小乖乖，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赌在心头，一如八百九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开封飘着鹅毛大雪，小世子倒在期间，被血湮红的那一块格外刺眼。
带着冥尊标志的黑色汽车行驶在大湖之上，湖下是翻腾游弋的蛟，赤粉交融的天空绵延到远处。
周野两侧坐着板正挺拔的阴差，他无暇欣赏大渊的美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膝头，黯然失神。
圣诞快乐呀！！！
小乖乖：Merry Christams!
周野：圣诞快乐！
虞逢至：圣诞，快乐！（看看周野，不理解，但按老婆说的做没错）
巳礼、梵云：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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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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