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些画面幸运地续写了一小段,还未谱出全新的篇章,就又要再次变成残卷了吗?
他低下头,换了个姿势,宽阔肩膀委屈地抵在盒子边缘,后劲被迫弯折,以这种憋屈的姿势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自从谢彬松离世,谢绮星一直对所有人隐瞒着一个小秘密,邮轮梦境之前,所有人里也包括他最珍视的夏知初。
在烈烈海风吹拂的梦里,那个秘密被谢绮星亲手剖开,开诚布公地坦白给夏知初,坦白他不是第一次想要触碰死亡,那天他觉得夏知初是他的同类,说完后心里的豁口被夏知初拥住,堵上了。
但是此刻,他竟有一丝后悔。
不叫夏知初参与他悲观的全过程是谢绮星唯一且最后的期望,但是夏知初得知他渴望死亡的前提,一定会比他面对死亡时更心如刀绞。
所以谢绮星还不可以过早放弃希望,他只是自己想替谢彬松偿命,不想要夏知初被他连累着一起葬送性命,他想要夏知初长生,他要他永远不会面对黑暗和死亡的恐惧。
夏知初没有手环,回不到“送宾室”,谢绮星不可能真的放任夏知初和他一起死。
“上次说得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哥哥。”
谢绮星闭上眼睛,他努力记住呼吸的频率该是怎样的,可刚刚闭上眼,以为毫无区别的黑暗会再次出现在眼前,却毫无征兆地看见了波涛无边、耳边甚至幻听到阵阵海风,吓得他赶紧睁开了眼睛,鬓角汗湿一片。
据说人死前会看到海马体储存的全部记忆,可谢绮星不觉得碧波大海是天堂,他不会再一次遇到划破层层碎镜、无视重重阻碍赶回来救他的夏知初。
这一次他会失去浮板,被洋流卷入海底。
*
夏知初的寻找没有计划也没有目标,他在想如果不是需要找何叶与木槿,谢绮星和花流就不会被暗算,但如果不找到何叶,他们就会被困在“无限酒店”里循环噩梦直到永远。
他沿着H街区最初划定给谢绮星和花流的任务街道,留意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可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布梦人和捕梦师的灵魂纽带感知不到对方,这就说明谢绮星并没有任何可能性会出现在大街上。
可夏知初依然像空了壳的木偶,沿着街巷一步一回头。
他没有别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找不见谢绮星了。
夏知初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明白谢绮星十年前在他离开后找他的心情,自顾自闯进来、又擅自离开,夏知初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虽然不曾给予什么承诺,却将真心的付出当作透明的尘埃,他明明看得见,不用打光也能看得清。
可他依然抛下了谢绮星。
十年前夏知初一心想要寻找杀父仇人,十年来一直没找到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倒是把谢绮星找回来了。
时光真会跟人开玩笑,匆匆间,夏知初又把谢绮星给弄丢了。
有一瞬间夏知初当着茫然路人的面,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路人疑惑地望着他,法国人用走调英语提醒他:“你没有踩到我的脚,不用说对不起。”
晃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纸上的笔记叉掉一个又一个目的地,夏知初继续朝前走,有一阵子视线昏花到看见人的身影都是重叠在一起的。
每条街上的巨型圆盘钟表恪尽职守运作着,每次敲响夏知初都会手心发汗,好似震耳欲聋的钟声会代替重楼变成他的下一个梦魇。
他不知道此刻该怪谁,吴誉书作为事务所的领头羊却两面三刀,没及时辨识出来,是夏知初识人不善。
赵轴宸早早提醒过他,叛变的人里有一位描述酷似章迴,夏知初却迟迟不肯相信,若早早在咖啡厅时质问,哪里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
说到底还是怪夏知初,怪他自己决定与谢绮星分开行动、把刚踏进梦境世界的新人放在炭火刀尖上炙烤,怪他一开始放任谢绮星的接近、害他相思若干年迟迟放不下,才最终觉醒异能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在往前想,十年前,其实他与谢绮星本不该相遇。
更是怪他没有劝夏中石回老家,陪夏中石留在紫山县替叔伯守着遗孤,如果当年舆论还没铺天盖地淹没过来之前,夏知初提醒夏中石注意叔伯的状态,一切都不会像蝴蝶效应那般,一环一环扣着一环发生。
他的记忆里那个炎热的午后,夏知初没有对夏中石开口。
于是小巷里那次被围堵,叫他遇见了谢绮星。
夏知初的心脏怦怦跳,锁在他心门外的那个木匣子应该早就决堤了,他没料到何时何地、更算不出哪里的回忆,谢绮星把那木匣子破开至今,如果真要说重回去,夏知初不舍得不去与谢绮星相遇。
眼前蒙上一层雾,夏知初以为是飞蚊症,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那层雾渐渐变得清晰,一座破旧的重楼出现在眼前,走在街巷中间,连日头都没有的地方,夏知初感到炎热难耐、头晕眼花,好像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又推了他一把,他站不稳的脚跟踉跄一下,将近摔向地面,如同又一次的坠落。
精卫鸟从识海里冲出来,由乌鸦大小猛地伸展羽翼,五彩斑斓的羽毛戳刺到众人头顶,四周带着咒骂声惊散离去。
有的胆大站在掩体后头张望,看见精卫神鸟卷起的翅膀里裹着一个人,正眉心紧拧双眼紧闭。
精卫鸟怀拥着他飞向高空,羽翼洒下颗粒星光,很快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
*
花流听不清隔壁的人在说什么,但他能察觉到那人敲打墙壁的声音,他猜想盒子空间一定是利用了某种功能,能够减弱他们身上的一部分异能。
忽然,花流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方法。
他伸出手,曲起关节敲一敲墙壁,试图用敲击字符的长短模拟摩斯电码,串起一行信息传递给隔壁。
但当他尝试了几遍之后,发现对方似乎很难接收到敲击的信息,可能因为对方不懂摩斯电码,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根本听不清。
花流用了窃听器扩大效果,他先放弃传递,倾听隔壁的动静,过了一段时间,花流得出了一个结论,有时他听到隔壁的声音很大,有时却又很小,他猜测也许是两个盒子之间距离的远近导致的。
花流的脑海里浮现回到咖啡厅后,热情同吴誉书打招呼,却招来他一抹嘲讽的冷笑,那一刻觉得违和的一切,在关在盒子里后慢慢地想明白了。
纵使花流再迟钝愚笨,也已经推断出指使章迴突然袭击他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寻常“监狱”不可以自行移动,但吴誉书自制的“监狱”却可以,他的专属技是“空间”,随意塑造独立于先前所处空间之外的一切地域,无论大小,甚至能够缩放比例,有时是人与空间的相对比例。
花流猜想,一定是有谁提着两个箱子正在行走,或者随手寄放的位置时刻变化着,导致他和旁边那位仁兄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听到的动静也时强时弱。
花流是一个坚毅的俄罗斯人,他可以埋伏在冰天雪地里直到猎物自己冻死,一次试不出来他就多试几遍,直到恰好两个盒子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幸运地将敲击声传递给对方,被他视作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花流的手环倒计时还剩48分钟,不屑的努力,每隔十分钟均匀敲击一次,花流终于听到了对面仁兄的回复,庆幸的是,对面的仁兄也懂摩斯电码。
花流问他:“你是谁?”
仁兄回答的是:“X,I,E。”
英文和俄文里都没有这个名字的单词,难道是中文拼音?
花流试图拼写了一下……
“谢!”花流激动地要流泪了,“呜呜呜终于等到你!”
趁两只盒子依然处在最近的距离,花流迅速敲击下一串字符:“用专属技。”
谢绮星以为自己拼错了,因为先前屏蔽异能之下,他试过用自己的“点石成金”变出一把刀,却无能为力。
花流不依不饶再次敲击了三遍同样的字符组合。
谢绮星冷静下来,推测花流想要传递给他的意思。
他的专属技……是点石成金和……时间回溯!
谢绮星刚想欢呼进阶技是仅此一个他们不需要从内部破除,就能逃出去的办法。但转念一想,尚且没办法调动更多的异能施展专属技,又何来可能突破极限使出进阶技呢?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伸出手指搓出一簇异能火花却失败后,他和花流同时感受到盒子剧烈的晃动,紧接着是四周墙壁的倾斜,盒子里的人猛地撞到墙壁上,快把胃里残留的食物撞出来。
谢绮星忍着一阵恶心,听到了花流急切的敲击声:“有人,攻击。”
过去一直四平八稳的盒子,现在却像发生了地震一样,难道盒子外面有人在战斗或是干扰?
隔着厚厚的墙壁,黑暗吞噬视线,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花流急促地敲下下一段字符:“SOS,TIME!”
花流没有时间了!
谢绮星必须想出能够使用进阶技的办法,否则花流就会在倒计时清零的那一刻,在盒子里被点燃的空气缠绕全身,从而焚烧闭气致死。
无限酒店(十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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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无限酒店(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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