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卓拉着脸走在前头,云薇也缩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从御街出来,路过了鼓楼径直往下,直至登上了众安桥,凌卓才停下脚步。
云薇伸了伸头,试探道;”凌公子不是在水云山庄吗,怎么突然来了临安城?”
凌卓依旧背着身,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云薇小心道:“上次凌公子说早断了与临安城的来往...”
凌卓打断道:“上次季衍之便想要对你不利,你身份特殊,若是不小心被他利用,我...”
我会担心,亦不会置之不理。
云薇却并未注意到凌卓后面的话,只留意到了身份特殊四个字,虽觉此言有些突兀,却并未深究,只顺着说:“阳朔灭门一事,我以为已经暂时过去了... 叫凌公子担心,是我的不是...”
凌卓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随即换了话头,“总之,季衍之此人名声不大好,卫姑娘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
云薇乖巧点点头。
此刻天朗气清,云卷云舒,众安桥上多得是结伴而行的游人。
凌卓虽背着剑,一身锦蓝色缎面袍穿在身上,倒像是名富家公子,与云薇站在一处,如同一对璧人。
一背着箩筐的童子上前来,挤出一个甜甜的笑,“这位郎君,京郊怀县现摘现做的山楂糖葫芦,要不要给娘子买一串?”
凌卓突然慌乱起来,忙摆摆手,“我们不是...”
云薇见凌卓如此,倒是奇了捉弄的心思,伸手从箩筐里摘下一串最大最圆的,“小姑娘,我要这串。”一边付了银子。
这小童子虽年纪小,却也通了不少人情世故,见多了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可今日,却叫她大开眼界。
童子一边接过银子,一边碎碎念,“红颜为博才子一笑..? 怪哉,怪哉...”
云薇面色坦然地将糖葫芦递向凌卓,“我幼时... 最喜吃甜食,这糖葫芦颗颗圆润,凌公子不妨也尝尝。”
云薇笑笑,盯着凌卓瞧。
凌卓饮食清淡,最不喜甜和辣,可被云薇这般瞧着,拒绝的话滚在嘴边,确是怎么也张不开口,伸手接过,犹豫着要不要下嘴。
一旁的云薇却望着古清河的潺潺流水,回忆起来,“我记得幼时,每到暮春,众安桥边上就会办一场赏花宴,我每年最盼着的便是赏花宴上能吃到的玉兰香糕,每次都要吃到撑才愿意回家,有一年吃的太多,回家的路上吐了爹一身,爹问我明年还来吃吗,我却答还要来,如今想来真是...”
云薇觉得自己无关的话说得有些太多,回过神来,看向凌卓,“凌公子,糖葫芦好吃吗?”
凌卓方才只顾聆听,咬了一口糖葫芦,答道:“很甜。”脚步顿了下来,“我幼时常来临安,记得风口路西南拐角有一家做香糕的铺子,卫姑娘可要随我去尝尝?”
云薇却摇摇头,“如今的香糕再好吃,也不复记忆中的味道了。”
而陪她吃玉兰糕的人,也早已故去。
凌卓此行是来为了上次的承诺,接云薇到清苍山的,凌卓知云薇如今一介孤女,不愿寄人篱下,于是提议道:“卫姑娘上次说,自己没有安身立命之本,若是随我到清苍山,可以拜入我师父门下,做我的师妹。”
云薇虽惊喜,却有些犹豫,“可... 凌公子的师父会答应吗?我毫无根基... ”
凌卓点点头,“我师父太清真人并非传闻中不近人情,只是个有些顽固的老头罢了,我会好好与他说的。”
“不过此行去清苍山,我们走得急些,应该能赶得上天下英雄会。”
*
三日前,清苍山。
“天下英雄会?!”
太清真人看着日夜兼程赶来的凌威烨,为其斟满茶盏,点点头,“不错,你派弟子递来的袖镖,我已找门内专攻医理的长老看过,上面淬的是朱丹红..."
凌威烨震惊,”十年前魔教初入中原,便与我水云山庄结下仇怨,当时我们五派联合围剿,都未能斩草除根,我还中了那魔头谢回的暗算,身中剧毒朱丹红,以至于至今修养多年,都未能恢复功力...”
太清真人道:“朱丹红乃是魔教独有的剧毒,我看这天机阁灭门一案,也与魔教脱不了关系。”
凌威烨道:“所以师兄是想,借天下英雄会的名头,召集武林豪杰,再次围剿魔教?”
太清真人捋着胡须,长叹道:“魔教一日不除,中原武林难安啊...”
凌威烨忽然想起了此次前来要交待的要事,“说起来,卓儿月前从天机阁灭门案现场救下的女子,我也存有疑虑...”
太清真人眯起眼,“哦?此话怎讲?”
凌威烨回忆起孙缈儿与孙羽落所述,道:“那女子声称自己是卫阁主的侄女,在天机阁避世多年。却与摘星阁阁主关系匪浅,秦府的宴席上,还颇为巧合地救下秦府大小姐,令人怀疑其是否另有目的...”
太清真人沉思,道:“照你所述,此女是有备而来,趁机接近卓儿,又进了你水云山庄?”
凌威烨认同,“无论如何,此女身份存疑,长久放在卓儿身边,怕是会危害卓儿乃至正道安宁,我想...”
*
夜色漆黑,头顶上成群的乌鸦飞过,逐月宫,一如其名,建在山崖间,是一座赤金流黑的宫殿。
天枢脚下踩着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谁?”
婆娑自树后现身,“没意思,宫主叫我在这等着你,叫你一回来便与我去正殿复命。”
天枢嗤笑,“这诺大的赤金宫,连个能传话的人没了,竟劳烦我们护法大人亲自前来。”
婆娑听了这话,却不恼,“朱雀姐姐叫我们带回来的那个赝品,靠着与朱雀姐姐三分相似的面孔,如今整日在宫主面前讨巧卖乖,烦都烦死了。”说完又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我讨厌她。”
天枢整日在外,并不知近日教内发生何事,道:“讨巧卖乖也是人家的本事,从前是朱雀,如今又来了一个,你在教里的地位啊,是一日不如日一日。”
婆娑并不在意这声嘲讽,一边踏上石阶,一边侧过脸小声道,“朱雀姐姐不在,宫主近来越发暴躁,你还是小心为上。”
踏入正殿,殿内只点了几根烛火,稀稀疏疏的火光被二人踏进的风兜起来,闪动跳跃,一时间殿内更加明暗不均,教人心头也无端突突跳起。
天枢行了礼,恭敬道:“宫主,属下前来复命。”
殿右侧缓缓传来喑哑声音,“朱雀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天枢一手呈上龙骨,道:“朱雀顺利取到龙骨,如今仍待在那凌卓身边。”
谢回从软榻上支起身子,瞥了一眼,“先收起来吧。”
天枢道:“是。”
婆娑立在一旁,道:“宫主,据暗探来报,清苍山派发了群帖,广邀江湖人士,要在清苍山办什么天下英雄会。我们可要...”
谢回道:“这帮所谓的正派,天天想着主持道义,就好似,道义永远都要向着他们,甚是可笑。”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二人此行去清苍山,势必要把《医典》带回来。”
二人齐齐道:“是。”便一同退下了。
卫悠然从暗处走出,今日她穿了一袭红衣,青丝用红绸扎在脑后,衬得她面若牡丹,原本清丽的姿容变得妩媚。
卫悠然俯身凑近谢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宫主可要看看我今日有哪里不同?”
谢回抬起手抚上卫悠然的秀面,动作轻柔,眼神却幽幽透着寒光,仿佛在凝视一件死物,下一刻,手顺着卫悠然的面颊向下,狠狠地掐住其脖颈。
“你以为打扮得像她,便能替代得了她?”
卫悠然呼吸逐渐急促,双手摁住谢回的手,却挤不出一丝声音。
谢回一把松开手,将其推开,声音犹如自地狱归来的恶鬼,发出“吱吱”的笑声。
卫悠然在这笑声之下,面色逐渐惨白,想要从地上起身,却浑身使不上力,极度惊恐叫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谢回笑够了,看着地上匍匐着想要逃走的卫悠然,冷然道:“滚。”
卫悠然像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般,仓皇着踉跄跑了出去。
谢回从软榻上起身,走向后殿,摁下暗处的机关,进入一间挂满了画的屋子。
屋内挂满了一名女子的起居坐卧,一颦一笑,而细看那画上的女子,大多身着异域服装,面容与云薇有六分相似。
谢回神色温柔,轻轻抚摸其中一副画,画中女子五官明艳,笑得如明月般璀璨。
轻叹一声,谢回道:“她们都像你,可却都不是你....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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