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歌谣,熟悉的少年音回响在耳畔,他终于想起谢子婴昏睡过去之前,温昱曾对他说:“子婴,别睡,给我唱首歌谣。”
因为这首乐曲,他再望向少年时,脑海中竟跟着浮现出了“山鬼”的模样。
他回过神来时,又发现少年正握着他的手,掌心处传来一阵刺痛与湿润,空气里也弥漫着血腥气味。
少年的掌心流出了一道熟悉的东西到他体内,很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四肢百骸,舒适极了。
这个东西与他一脉同源,他很清楚是什么,也知道他是被这个东西唤醒的,还让他多了许多谢子婴的记忆。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却发现胳膊沉重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在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记忆里,这具身体并不属于他,他现在的力量还很微弱,还没有办法动用。
他只能放弃了,又仰脸盯着少年人看。
少年突然注意到了他,他蓦地一慌,意识也在这一刻逐渐消散,耳畔再次回响起独特的少年音,还带有几分喜悦,“你醒了?”
他很想回答一声“嗯”,意识却没给他任何机会。
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嗯”了一声。
待他察觉这一声回应是自己发出来,人也猛然间惊醒了,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满头是汗,梦里的一切也仿佛发生在方才的一刻。
他没来由地有了怒气,对这个真实的梦感到莫名其妙。
房间里很暗,他懒得点烛火,便直接摔门而出了。
……
整座长安城灯火通明,长街巷道却空荡荡的,现在几近子时,周遭行人已变得三三两两。
殷逸百无聊奈地在街上踱步,他的思绪格外混乱,被方才的梦缠绕不休,愈发感到烦躁,直到留意到前方有两个人。
“他谢家有先帝作保,自是有猖狂的底气!那谢文诚在齐方庙堂作威作福了二十年,好容易被下了大牢,以为能得一时太平,谁曾想先帝一纸遗诏竟洗清他所有的罪孽,当真是好笑。”
“可不是,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据说献童就是因谢禅而失踪的,若是郸越无所忌惮打进来,他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我从前以为他只会给孔铭带来麻烦,没想到就连齐方也给祸害了,当初陶晋怎么就没一刀捅死他,像他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殷逸听闻这些话,缓缓地抬起了头,前方有两个勾肩搭背的青年,正醉醺醺地骂着什么人。
他面上毫无波澜,人却迎面走上前去。
两个青年感到莫名奇妙,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长眼挡了路,便没好气地嚷嚷道:“滚开,别挡爷爷的道!”
殷逸揉着手腕,没正眼瞧他们,而是淡声问道:“把你们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有个青年骂骂咧咧道:“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青年也满脸不屑地道:“怎么,你是谢家的狗啊,谢家都倒了,你还想替他们讨个说法!?”
殷逸轻声道:“再说一遍。”
“吓唬谁呢?”
“你听不见是吧,好,那我便再说一遍!谢文诚是齐方一大毒瘤,祸害了百官将近二十年,他死了是活该!!谢禅祸害孔铭六年就罢了,而今齐方也不放过,他怎么还不去死,他们这样的人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庙堂之上巴不得他谢文诚死的人有多少,孔铭又有多少弟子讨厌谢禅!?退一步讲,就算陶晋有天大的过错,最后也同谢文诚一块死了,可他谢禅害死了太子殿下,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殷逸“哦”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他有招惹过你们么?”
青年觉得好笑至极,“他没惹我,我就不能说他了,谁定的歪理,你定的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以为有先帝遗诏袒护就能肆无忌惮,而今的天下是当今圣上做主,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话音落下,殷逸的身形就忽然闪现到他面前,他正想往后躲,下一刻就被殷逸扼住了喉咙,随着后者的手逐渐收紧,他所有的猖狂也不见了影。
他无力地扒拉着殷逸的手,脸色也憋得铁青至极,话都说不出口了。
另一名青年也知道急了,“你干什么,你想当街杀人么?!我们骂谢家,关你什么事,你赶紧放开他!”
殷逸却微微一笑,手下陡然间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青年的头便无力地歪向一侧,双手也垂落了下去。
“啊——杀人了——”
青年吓了面色铁青,转身就想跑,可惜还没来得及迈步,又被闪现到面前的殷逸捏住了脖子。
殷逸面上还带着笑,青年惊恐之至,不耐烦地怒吼道:“放手!你若是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殷逸并不急于做掉他,所以手没收紧,方才的青年其实没死,但为了吓唬吓唬他,还是得杀鸡儆猴,也是为了自己泄愤。
殷逸很有兴趣欣赏他惊恐不定的表情,于是人都是笑着的,“你们方才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清,再说一遍吧。”
青年可能是怒急攻心,破口大骂道:“是!我讨厌谢禅,大家都是孔铭弟子,凭什么就他有着神童之名,他作死作尽,却还是有许多人维护他,凭什么!?他得罪了陶晋,是陶晋捅的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也想维护他那种人是么!?”
殷逸却温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有律法保护,你说话就可以肆无忌惮?”
青年不解地看他一眼,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有病,快放开我!”
殷逸手下稍微收紧了些,力道把控得很到位,既不会失手弄死人,也足以让他难以喘息,再欣赏他憋得发红的脸,就很有意思。
殷逸道:“明明是你们屡次三番挑事在先,怎么还有脸讨伐别人,端的好一副别人灭了你全家的架势!?”
就在他的手准备收紧时,街头忽然蹿过去一个人影,他能察觉到很熟悉的力量源,就准备速战速决,再去找那个力量源。
谁知人影也看到了他,随后蹿了回来。
这回他再没耐心,一把捏晕手里的活物摔到地上,再慢条斯理地回过身去,就看见那人影顺势蹿到了他身后。
那一刻他已经准备一掌打过去,人影却率先抓住了他的胳膊,还娇声娇气地叫了声“哥哥”。
街头很快蹿过来几个人影,他们一眼看到殷逸背后的小崽子,一边喘口气,一边追过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有种再跑!”
殷逸一敛眉,看这几个人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伸手就来抓他背后的崽子。
那崽子也是够不要脸,直往他身后躲,还没忘冲汉子做鬼脸,遂抓着殷逸胳膊道:“他是我哥,你找他要。”
殷逸:“?”
殷逸下意识回过头,一眼便对上了少年的清澈的眸光,依旧是梦里熟悉的模样,却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
崽子正捧着两块咬过的点心,唇角还沾了点糕饼渣。
殷逸本是想将他打开的,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挡在了他面前,冷冷地盯着几个汉子,“怎么回事?”
领头的刚要说话,就注意到他背后有两个倒地的人,一时好奇道:“那两个人怎么了?”
殷逸笑着回道:“喝醉倒地了,实在好奇,你可以去探一探他们的鼻息。”
汉子心头一惊,心知不能多管闲事,要是探出那俩人死了,那还得了。
殷逸就没有那个耐心,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崽子却躲在他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汉子气不打一处来,便指着他骂道:“这小兔崽子吃了我家点心不给钱!”
兔崽子立马怼了回去,“我凭什么给你,再说我都不知道钱是什么!”
眼见汉子又要暴怒,殷逸当即掏出一串五铢钱递过去,“够不够?”
几个汉子懂得见好就收,加上他俩身后有两具疑似“尸体”,心知这家伙惹不得,便没多做纠缠,讨好地笑道:“够了够了,多谢这位公子。”
殷逸掐着眉心不想说话。
汉子则瞪那崽子一眼,“算你走运,再被我们逮到,打不死你。”
兔崽子继续做鬼脸,“快滚。”
几个汉子走后,小崽子就不怕了,继续捧着点心啃,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俩人,问转过身来的殷逸:“他们怎么了?”
殷逸挑眉道:“你先看看我是谁再问。”
小崽子抬眼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他一通,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满眼迷茫,“还以为你是谢禅哥哥,是我看错了呀。不过我看你有点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啊,你是谁呀?”
殷逸声气不由自主地高了,“温昱,你又发什么疯?”
小崽子却皱起了眉,抱怨道:“你怎么也叫我温昱?我说了,我不叫温昱!”
殷逸没好气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小崽子似乎累了,索性蹲到尸体旁边,一边啃着点心,一边仰脸看他,“我找不到谢禅哥哥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殷逸觉得他有病,耐心被耗尽,转身便想扔下他走人,谁曾想,那小崽子竟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你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殷逸:“放手!”
“不要,除非你带我找谢禅哥哥。”
殷逸强忍着脾气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凶什么。”小崽子委屈地抱怨。
殷逸愣了愣,总算察觉了不对劲,他端详着小崽子眉心的印记,又试探地唤了一声,“温昱?”
小崽子也没好气道:“我不叫温昱!”
“小螃蟹?”
“??”
殷逸总算用正眼打量起这个小崽子。
他眉心的印记并未消失,眼眸深处充满天真无邪的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是温昱能干得出来的。
他俩除了一模一样的脸,没有哪里是相似的。
殷逸顺手将他捞起来,口气也别扭地放软了,“你多大了?”
“什么多大了?”
“你几岁了?”
“什么意思?”
殷逸这回沉默了。
“跟我过来。”
殷逸转身就走,兔崽子急忙跟了上去,不时回头看一看那两具“尸体”,追问道:“你不管他们了?”
殷逸臭着脸道:“要不你把他俩背回家?”
小崽子只好乖乖闭嘴了,老实跟在殷逸身后,还不忘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丢下自己似的。
他还有疑虑,还不时想往后看,殷逸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安抚了一句,“他们醒来会自己滚。”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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