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想缓一缓情绪,“可我也清楚,我杀不了你!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我亲手弄死你,再回到他们灵前告诉他们,我给他们报仇了,我有脸给他们守灵了!”
陆致宇低笑了一声。
“可我又想啊,倘若就这么杀了你,对他们来说多么不公,也太便宜你了!!”谢子婴冷冷道:“你我分明无冤无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搞我!?”
陆致宇平心静气道:“子婴,你太执着于恩怨了,仇怨本身不会无故而生,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仇怨是果,而不是因。在孔铭时,李子由之辈针对你,是因你过于张扬,他们妒忌你年纪尚轻便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若你默默无闻,他们或许连正眼都不愿看你!”
“好一句默默无闻,”他这一堆歪理邪说,倒是把谢子婴气笑了,“你没见过我少时的寡言少语,更没见过我被他们屡次三番欺凌却未敢告爹娘!所谓默默无闻,也不过是予他们得寸进尺的底气!”
他说到最后很不甘心,又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何不能是别人!?”
药力似乎起作用了,陆致宇额角已经渗出了汗,他却若无其事地温声答道:“子婴,当你看清人世间的法则与本质时,你也会感到无趣的,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来做吧。”
谢子婴:“?”
陆致宇无奈道:“我选中你是巧合,最初阴符令出现的征兆就是在谢家,没办法,我只能随你走一趟孔铭,顺便养身份。我要做的事注定会牺牲许多人,你不死就会有别人死,谁死都可以,你也不例外。仔细想来,你还是第一个被我放过太多次的人,你太轴了,还时蠢时精的,我倒是没想到,从你手里骗走阴符令会这么难。有时候我很苦恼,你为何不能一蠢到底,或是足够精明,我也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了。”
“你自诩聪明,不也败在了我手中!?”
陆致宇却道:“我没有输,若非厌厌为救那小崽子耗费了太多力量源,你也赶不上我最不堪的时候。”
谢子婴当然清楚他们靠的是运气,并未觉得陆致宇自大,但也不可能顺他的意,便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也是,”陆致宇似乎被说动了,再次感叹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过少年意气,只可惜时隔太远,记不清了。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哪有人会天真无邪一辈子,而今你有所成长,是我在推你,是李子由他们在推你,倘若没有我们,以你这个年纪,恐怕还无忧无虑活得像个傻子吧。哪有人能一生顺遂,就算你被爹娘呵护备至,弱冠之前没遇到我们,弱冠以后也会遇到的。”
谢子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没忍住眼泪,“对,是你们让我学会三思后行,我应该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害我家破人亡,感谢你们消磨我的至善,像你一样不再敬畏生灵是吗!?”他带着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歇斯底里地发泄了出来。
谢子婴良久才缓缓地平静下来,轻声问:“我怎么感谢你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不好!?”
谢子婴握着匕首在陆致宇左肩比划了两下,忽然毫无预兆地一刀扎了下去,鲜血顺着匕首滑到掌心,二人对望着,面容却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陆致宇早已冷汗潺潺,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下意识捂住了心口,想借此来缓解那份痛楚。
“别动,”谢子婴腾手作了个噤声手势,轻声问:“若你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换一换,你会做什么?”
陆致宇温声问:“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谢子婴没有回答,用力抽出匕首,再次对着同一位置扎下去,血几乎溅到了衣物上,他却没有在意。
而陆致宇也像是不知道疼,眼睛都未眨一下,“若是我,会一刀了结你的性命,你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折磨。”
“歪了,对不住,”谢子婴握着刀钻了两下,血肉被划拉的声音十分清晰,却勾不起他心底的快意,他明明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陆致宇沉默了一会,才温声道:“看来你真的很恨我。”
谢子婴冷冷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陆致宇却摇摇头,道:“子婴,没记错的话,你才弱冠吧,你和我年少时真的很像,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的。”
谢子婴冷笑道:“我谢谢你。”
陆致宇不理会他,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接着道:“我奉劝你一句,人性经不起考验,朝中那些人或许受过谢文诚恩惠,也与你有所来往,但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方氏,若你的存在会动摇他们的地位,他们照样不会放过你,届时你该何去何从?子婴啊,如若你还能活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去游历世间,去看看天外的天和山外的山吧,届时你就不会为李子由之辈的所作所为而苦恼。”
谢子婴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来之前就设想过后果,只是一腔孤勇上心时,少年总是无谓的,他漠然道:“与你无关。”
“也罢。”陆致宇没再搭理他,长叹了一口气,心口的疼痛令他的身体痉挛起来,他拼命忍着痛楚,竟哼唱起了歌谣,有些含糊不清,听了好一段,才听出他的唱辞:
操吴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
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
援玉枹兮击鸣鼓。
谢子婴默默听完这曲《国殇》,竟莫名生了几分诡异的感同身受——他好似看到了长戎的亡国。
谢子婴生怕再跟这家伙待下去,他也得疯,正准备再次动手了结一切,不远处却传来一个急切的嚷嚷,“谢公子谢公子,不好了啊,殷公子他们打起来了!”
是孙匀的声音。
谢子婴手一顿,循声望去,“你说什么?”
孙匀是一路跑过来了,一边喘气,一边急切地解释道:“殷公子和温公子打起来了!我劝不住,只好来找你了!”
他俩又闹什么!?
没办法了,谢子婴只好吩咐身边的人,“看好他,若他还活着,就扔给圣上处理。”
陆致宇倒是不在乎,继续喃喃自语:“聚散又聚散,恩怨又恩怨,纠缠又纠缠,无止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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