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观察片刻，见陶祉竟然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似难受却能睡得正香，无奈笑着摇摇头，探身靠过去，想帮她取下耳机。
也是出于无心之举，他发现耳机里还在播放英语，也是这片刻的偶然和讶异，让他正好碰上她醒过来。
四目相对，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陶祉眨眨眼，茫然地看着眼前靠近过来的面孔，怔怔反应了半分钟。
还是卢钧惟动作快，放下耳机，率先坐了回去。
她还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反常，只是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距离起飞大约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左右，还有不到一小时才能到港城。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窝在座位里抻了个懒腰，见一旁卢钧惟也收起毛毯，顺手抬起了遮光板。
云层处的微光透进窗子里，恍若新生。陶祉甚至生出错觉，仿佛她和卢钧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度过了短暂的一日。
光隔着她身上盖着的毯子，小心地探出一角，在他侧脸上映出一块光斑，连喝水的动作都镀上滤镜。
赶紧揉揉眼睛，能盯着老板的脸发呆，一定是她还没完全睡醒。
“你刚才在听英语？”他漫不经心地问。
“啊？哦，对啊，我准备考雅思。”
“你要出国？”
没明白他怎么眼底突然涌起波澜，她不以为意，轻微晃了晃脚尖，略带得意地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回应。
“你出国干嘛？”他追问。
“学甜品啊。”她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学校我都找好了，就是舒总监毕业的那个。”
“你不用学她。”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座椅扶手。
在她看来，他刚才的这些言行，无一不诉说着他的傲慢和无礼。
“这不是在模仿她好吗？”她的眉头微微拢起。
他的手指顿住，从侧面看，洁净修长。
“你想模仿恐怕也模仿不了，Luara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毕业，同时兼修三国语言，又利用假期时间在世界各地游学音乐、甜品各种技能，我们那届学生里，她算是最有活力的。”
他说的这些，陶祉只觉得既陌生又敬佩，这完全是她触及不到，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经历。
可这样经历的人不仅真实存在，还就在她身边，是她每日都能见到的领导。
“我肯定不如舒总监厉害啊，但那又怎样？去同一个甜品学校的人那么多，又不是都为了模仿别人。”
她梗着脖子反驳，从气势上就不输于旁人，但说着说着，声音却兀自弱了下来。
“我这是追求更卓越的发展，为了向往和热爱。”
“再说，你跟舒总监还是同学呢，你也是为了模仿她才上一个大学啊？”
“你……”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然瞪她一眼，气得整了整西装扣子，揣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再说话。
还总裁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高中生。
陶祉斜楞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澄净天空中，心情都跟着宽阔很多。
她以为卢钧惟没来由的这场闷气要持续很久，但没想到刚下飞机，他就像没事人一样。
他对Ada说：“你先自己打车去酒店，顺便帮我把行李带过去，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回去。”
“好的，卢总。”
“我们？”陶祉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
“你不是什么也没带吗？”
他大步流星走向路边一辆车，从里面下来一位黑西装、黑墨镜的陌生男子，面无表情地递给卢钧惟车钥匙后，仍站在路边，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算什么？打劫？港城这么神奇？
她看着卢钧惟绕过车头往驾驶位走去，一时有些困惑。
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卢钧惟刚要进车的动作停下，一手支着半开的车门。
调侃道：“这是抗议吗？”
“呃，啊？不是。”她愣愣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是你跟我一起去买衣服啊？不是Ada……吗？”
不管怎么说，就算让她自己去买，也比和卢钧惟这个男老板一起强吧。
他眉头锁着，似是一副认真模样，说话间望着身后马路上来往车辆，迅速钻进了驾驶座。
“报销还要走流程，太麻烦了，我跟你一起正好把钱付了。”
怕他开走，陶祉忙不迭拉开副驾驶车门，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可是，你可以让Ada陪我一起，或者让我自己一个人去买，买完你再把钱转给我也行啊。”
她盯着他真诚地发问，心想上次买甜品的时候不就是这样。
“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在港城没问题？”
言下之意，这是在质疑她的独立能力。
陶祉不忿地扬起下巴，“当然没问题啦，我虽然没来过这里，但是有手有脚又识字，看得懂地图，认得清方向，实在不行还能问当地人，比你想得厉害多了好吧。”
卢钧惟虽然被她这番话说笑了，嘴上却仍不饶人，“等你真的需要单独行动再说吧，今天就别耽误我时间了。”
车子很快停在一片高楼林立的商贸区，繁华喧闹。
隔着车窗朝外张望，还能看见有外国人从商厦大门里走出来。
她既新奇，又担忧，“不是我想耽误你时间啊，但是能不能换个别的地方。”
对于这番请求，卢钧惟置若罔闻，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可这种地方的衣服价格有多高，陶祉还没买，就已经能想象得到了。
虽然她不想吃亏，可也没打算占太多便宜。
“我又不用你还，跟上。”
“哦。”她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下车。
他大步流星迈进商场，一路上目标明确，脚底生风，陶祉跟在身后追得就差小跑起来。
直直地跟着他上了电梯，在服装区走过好大一圈，才终于停住。
年轻的导购立马走近，还没等开口，就见卢钧惟抬手示意。
“给她找件合身的连衣裙，还有一套职业装。”
导购小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陶祉，随性休闲的阔腿牛仔裤和彩色格子衬衫，转而微笑着问卢钧惟。
“请问大概是需要什么风格的呢？”
陶祉正随着导购视线，低头认真打量自己和店里其他衣服的区别，抬头却无意迎上他探究的眼神。
看我干嘛？
他忽略了她眼神中的疑问，回头对导购小姐说：“成熟干练的吧，开会见面用。”
“好的，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导购的问题他压根没有想过，准确来说他也不懂女生的衣服，什么风格、什么款式……
他就没带女生买过衣服，楚楚那种打扮更不适合职场，只能凭借上班的直觉随口回应。
但导购带陶祉挑的，总让她联想起舒总监的穿着风格。
再次接过导购递来的衣服时，她不禁回头寻找卢钧惟的身影，没想到他就一直在身后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双手插兜，显得腰身纤细，双腿格外修长。
“这几件可以吗？”她问他。
原本冷着脸等在原地的卢钧惟猛然晃过神，似是没想到会被问，他胳膊抖了抖，两只手都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
匆匆走近说：“就……长一点的裙子就行。”
“那试试今夏的新款系列吧，这款森系温柔的水蓝色长裙，结合了最近十分流行的扎染技术，很适合这位小姐的气质。”
陶祉不等他发表意见，习惯性地拿起那件衣服看吊牌，果然符合她对这个品牌的刻板印象。
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数字标的是价格嘛。
“我看不合适吧。”她尴尬地笑着说。
“就这件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意思却截然相反。
导购愣在原地，一时犯难，眼神在两人之间左右移动。
“就这件，还有你手上拿的，还有……”
话说到一半，指着旁边粉色花呢格子套装的手就被陶祉及时按下。
“够了吧，不就三四天嘛，我就算一天穿一件也换不完了。”
她不怎么逛街，更没跟男人逛过街，没想到卢钧惟一旦开始买东西，怎么购物欲强得，像是突然坏了的水阀一样。
有钱人就是这么花钱如流水的嘛。
等他付完账，陶祉快步跟着出了门，一路小跑着跟在身侧。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这次出差是干什么的呀？”
卢钧惟侧目轻瞥她一眼，“商业机密。”
“那爷爷为什么让我跟你过来，这你总可以告诉我吧。”
随着他脚步突然站定，陶祉也终于能停下来，缓口气。
可他也只是短暂停下，说完“市场调研”四个字后，又是拔腿就走，害得她再次小跑着追问。
“市场调研？卢之荣不是只有在金溪市才有门店吗？”
有时候卢钧惟话少到她都佩服的程度，他完全可以去需要保密的单位工作。
除了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四个字外，这一路上再没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
不禁让她以为，他这次是经爷爷授意，带着她来港城偷别人家配方的。
直到扣上安全带，他才突然想起来问：“你会化妆吗？”
“会一点。”她身形一顿，迟疑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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