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麒麟储

苏逾白每次醒过来,都看不见伏肆的。

床边空荡荡的,被子给他掖在里面去。

他穿上衣服,走到外头。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早饭,老王手里拿了个纸包,正在焚香供神,天地君师亲,一柱不落,还给梁上飘着的那丑孩子供了一柱。

苏逾白抱臂笑道:“这便是你们天地会的规矩?”

老王没好气道:“当然。”

苏逾白指了指梁上的小鬼画像:“麒麟储也拜?”

老王哼了一声。

“前太子,肖家老将军,都与天地会有恩,”他斜睨着苏逾白,“便是太子被废,老将军被斩,恩情也不能忘。官府禁止为他们设灵祭,我如今不过是供一供麒麟储,又有什么干系?统领这是要拿我绳之以法?”

“逝者已矣,”苏逾白道,“活人做什么,不过图自己心里快活。”

他走上前,从老王手里那纸包中抽出三根线香,凑着火给它们一根根燃了,插在那小小的香炉里。

“借花献佛,”他淡声道,“还望王老板不要介意。”

老王瞧着他,神情几度变幻,最终稍微和颜悦色了一点儿:“你不是给皇上卖命的?”

苏逾白脸色微沉。

“便是周越琰在这里,也是应当供香的,”他点着头,轻叹道,“我当年差点就成了那孩子的太傅,可在他死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如今姑且点这几炷香,算是聊表心意。”

老王不相信一般地笑了起来:“就你?麒麟储可是紫微星转世,六岁咏凤凰的神童。三岁断字,四岁提笔,五岁之前,据说那经史子集便都通读了。戏里都唱甘罗年十二当丞相,老皇帝亲口说,吾有麒麟儿,不逊甘上卿。当时太子一家可都死了,也不舍得动一动他。你什么身份,能当他太傅?”

苏逾白道:“说到底不过是凑巧,恰在麒麟储预备开蒙那年,我考中了新科状元而已。”

老王给他噎得顿时不吭声了,愣了半天,才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你那时才几岁?”

苏逾白轻描淡写道:“十六岁吧。”

他看了老王一眼:“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当时再风光,是三年之后,便又有新的,三年又三年,时过境迁,谁还能记得住呢。”

“话不能这么说,”老王脾气倒上来了,“十六岁?我见过的秀才,都考到七老八十才中。十六岁?就没见过这样年少的!”

他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苏逾白,目光定在他额头,语气里充满了对文化人的景仰:“我瞧你额间那一点红痣,便知道你是这么个文曲星下凡。又年轻,前途无量的,干什么不好,偏要去西厂当奸细?”

苏逾白一顿,避开这话题不答,转而笑道:“我这般的也能称得上是文曲星,只怕贵位神君下凡也太忙了些。便是麒麟储,丙生亥月,冬日里雷鸣阵阵,传闻中杀印相生的好命局,八字拿去钦天监一批,都说是贵不可言,最终还不是年少夭亡,尸骨无存?可见谶语异相之说,并不可当真。”

老王一拍桌子,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怎么不可以当真?麒麟储生下来时,脸上便带那么一条麒麟印记,东南大疫顷刻便解。只可惜日柱坐羊刃,丙火暗旺不能从化,煞刃两停,遇壬子癸丑则困,早年必有坎坷之遇,见甲木青龙则化合生发,入西南大运则君侯可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你怎知他便死了?……”

苏逾白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道:“麒麟长什么样子,谁能见过?脸上带黑斑便是仁兽祥瑞……我倒见过一个重瞳之子,虞舜之相,谁料竟有慕残的癖好,他家世代贵族,为了这一人,已经是脸都丢尽了。至于东南大疫……依稀还记得是乐氏女儿研制出来的方子吧?归功于一个小小婴儿,你们堂主怎么说?甲木青龙……西南大运……君侯可图,这都是造反的话了,也是,黔地本属西南,王老板是指望那孩子死而复生,你好搏个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呢?”

老王脸色涨红了:“先不说别的,你说那重瞳之人,便是孟家少子吧?别欺负我们见识短,陵光阁守的事儿,在江湖上也是流传开的。俗话说,心明眼亮,他瞎了一眼,便如房里闭了一窗,自然阴沉沉的,为人处世不能磊落,有些变态的习气……”

苏逾白不感兴趣,正寻思要找个藉口辞了他去,忽然从门口步出一人。正是德全老爹。老爹对着老王说了两句,眼睛看着苏逾白。他想着时机正好,连忙道:“王老板与族长大人先谈,在下便告退了。”

老王道:“苏统领不要着急。大哥清早去了聚堂请罪问安,如今是来传堂主的话。若你有空,堂主现在想见你一面。”

苏逾白睁大了眼睛:“自然是有空的。”

他走进聚堂里的时候,里面并没有见到乐佚游的身影。昨晚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停当,里头只有一人,正在栏上靠柱坐着。

他手里抱着两柄锏,看见苏逾白,便扬起头,咧开嘴。

“苏统领。”薄訏谟笑眯眯地说。

他大约是和他弟弟轮换着,在这聚堂底下守卫。

伏肆顷刻间便从苏逾白身边冒出身影,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警惕地握住半截刀。

苏逾白也回他一个微笑:“薄少侠。”

薄訏谟看了一眼伏肆,不甚在意地掸了掸袖口:“堂主在顶上等候。”

苏逾白转眼去,直接通到顶上的只有一架蜈蚣梯,见它陡得很,顶上又不知有多高,便略有些踌躇。

这可是乐佚游邀他来的。让客人爬这个,未免唐突了。

正犹豫间,抬眼一望。伏肆不知何时已经跃上去,轻轻蹲在第五格上,关心地往下望着苏逾白。

他是有猫尾巴缠在上面吗?蹲着也这样稳当?

苏逾白去摸了摸那梯子,就在此时,顶上又垂下一条白绫来,底下晃晃悠悠地缀着一个柳条筐子,又大又深,几乎便像一个澡桶了。薄訏谟笑道:“堂主恐苏统领上下不便,所以特地来接呢。”

苏逾白伸手往里面探了探,编织得倒也结实。没多话,长腿一扬,径直跨了进去。拉拉白绫,上面便陡然传来一股拽力,迅速地把他提溜了上去。

他眼前风声呜呜地吹过,伸手握紧框边缘,眼角余光去看时,旁边正同步地飞速掠过一道黑影,身姿敏捷如电,在梯上也如履平地一般。

黑暗里忽然现过一道亮色,头顶出现一个闪着光的洞口来。那柳筐很快被拽上去,落在地上。苏逾白从筐子里迈出来,脚下触觉软而厚实,地下铺着是一层猩红毡毯。转身望时,伏肆正好自那洞里蹿出来,飘飘落在他身旁,单膝落地,衣袂飞起,一声也没喘。

顶上竟然十分明亮,窗户围着四面墙开了一整圈,全由明瓦充当窗纸,蚌壳打磨得亮澄澄,既透光,又保暖,只是价格不凡。日光从外头照进来,一层鎏金薄纱在窗前浮动。

环顾四周,是一间修缮得极好的内室。洞口固定了一个轮车,白绫挂在上面。翻上来,先有半架屏风作挡,上边蜀绣极为华贵精美。隐隐香雾从上面飘拂出来,暖融融的。正打量时,清泠的声音从里透出:“有劳苏统领。”

细小的轮毂之声沿着地毯传来,屏风上透出两人的身影,一坐一站,慢慢放大,逐渐绕过屏风。乐佚游出现在眼前。

她坐在带滑轮的竹椅上,被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推出来。

乐佚游抬起头,瞧见苏逾白脸上的震惊,已先道:“我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实不得已,真是失礼了。”

苏逾白回忆昨晚,倒也能见得几分迹象。乐佚游从塔顶缒下,便一直脚不沾地。此后众人离去,也未曾起身送一送。先前只记着她乐倌出身,舞技高超,竟不知乐佚游双腿已然不能行走。心下顿生可惜:“如今情形,若还要劳动堂主,才叫在下羞愧欲死。”

乐佚游微笑,招手道:“阿邈,请苏统领进来,喝上两杯薄茶。”

她身边的年轻人当即便道:“是。”随即把乐佚游往里推了两步,大步走出来,对苏逾白笑道:“苏统领请。”

他相貌英俊,肤色微黑,身量中等。瞧着不过十**岁上下,剑眉星目,笑时就露出一口白牙,自有一种坦然磊落之气,瞧着就让人无端信任。比起薄訏谟那皮笑肉不笑,简直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瞧着乐佚游的口气,这大概便是昨晚那晕过去的苗邈了。

他跟在她身边,貌似颇为亲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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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麒麟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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