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情

乐佚游一惊,先看了苏逾白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就知道此事有七八分是实。先将皇家的恩怨情仇放在一边,问道:“那……那金丹呢?她怎么和乐氏勾结,把毒放进去的?”

赵晚亭道:“此事原来和乐氏也并无关系。先太子千里迢迢请来乐氏家的老先生,在府中延为上宾。太子天性淳朴,老先生痴于医术,两人一门心思,就要炼出能叫人寿与天齐的仙药,使出全部本领,老先生甚至还炼出一炉‘还魂丹’来,以示垂范……”乐佚游听到此处,轻呼一声,又摆摆手,示意赵晚亭继续,“只可惜千方百计,却求之不得。末了只进献出能延年益寿的金丸。老先生从不吹嘘造假,也不愿扬言自己的丹药可以叫人长生不老,在一众装神弄鬼的江湖方士中便显得格外逊色,先皇不甚看重,就赏给了皇后,也就是萧楚云。”

“说得好像是你亲眼目睹一般。”

“若只说到这里,还真是小人亲眼目睹,”赵晚亭转向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苏逾白,“小人是敏小姐出嫁时,从肖老将军营中调来的亲卫,在先太子府中当了快十年的值,后值大乱,几番周折,才跟上了肖大将军。就连苏公子当年入府时,我也是瞧在眼里。只是新登科的状元郎,自然也不会留意一个看门的罢了。”

乐佚游暗想,他管太子妃叫“敏小姐”,想来是从丫头时就认识,所以才如此熟稔。“然后呢?”

“萧楚云得了金丹,偏偏不吃,叫她宫女先试毒,结果那个可怜的姑娘当即倒毙,”赵晚亭道,“面目溃烂,死状凄惨。再对没吃尽的丸药检查时,就发现金丹里被下了毒。先皇勃然大怒,于是死的死,抄的抄,流的流,太子备受重责,一应权柄都被夺取了……”

他瞧见乐佚游脸上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于是止住了话头,露出些讶异的神气。苗邈赶紧递上一方帕子,听她道:“……所以……”

赵晚亭简单道:“毒是萧楚云自己放的,意在陷害太子,好叫周越琰从中得利,继承皇位。”

老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高声道:“狗屁不通!难道太子就不是她亲生的?怎么会有这样做爹娘的?”

苗邈叹了口气:“老爹你难道不曾听过隋唐演义,杨勇亦是独孤皇后亲生,只因为杨广从中挑拨,叫她在老皇上面前说自己哥哥的坏话,骨肉相残,早有先例,”他听起来老气横秋,“只是她居然亲自上阵,谋害亲夫,也过分了些。”

乐佚游拭泪,轻声道:“孩子都能害,丈夫又算什么?”

老王目瞪口呆:“她怎么便能这样偏心?”

赵晚亭点点头:“这位小哥说得不错,晋王杨广生得英俊潇洒,有几分歪才,又会逢迎讨好,就好像周越琰一般。而先太子相貌平凡,资质也不好,两人站在一处,浑然不像是一对兄弟。何况先太子为了敏小姐,将萧楚云给他安排的萧家表妹都拒绝了,萧家没有办法继续霸占着后位,他自然是不讨萧楚云欢心。”

“非但如此,”苏逾白忽然接口,“太子母舅萧丞相已然是文官之极,他还去娶武将之首的掌上明珠,两相联合,更是徒惹先皇猜忌,以致后来案情虽然疑点重重,却不加细审,盖棺定论,将他径直冤死。这一桩婚事,算是将太子毁透了。”

人人都瞧见他面色阴沉,一时不敢接话。却听赵晚亭回驳:“老将军何尝贪图天家富贵,他也不是不知这桩婚事不能结成,在家里又打又骂。奈何敏小姐与老将军年轻时的性格如出一辙,犟的像头驴,死也不肯依,甚至于翻窗逃走,欲与太子殿下渡海私奔……两人都如此坚决,事情闹得大了,才成了婚事。何况他们夫妻恩爱,非比常人,太子替亲族而死,敏小姐却是为他才在棺前引刀自尽。不过是两个痴情人,若说谁毁了谁,实在是一笔糊涂账。苏公子至今未娶,个中滋味,想来是不晓得的,才说这样的话。”

他最后一句语调里颇有些讥讽,只是这讥讽十分温和,大致也不过是说明如鱼游水,冷暖自知。可苏逾白一瞬间却脸色苍白,定了定神,才道:“是在下失言了。”

赵晚亭续道:“至于后来太子造反,则更是一派胡言了……太子幽于府内,皇后与周越琰便趁机调动城中禁军,偷来虎符,准备发动宫变。分明是肖家将领守住城门,奋力抵抗,可两军交战后,一时不分胜负,局势十分混乱。先皇回朝,御用虎贲,羽林营铁血镇压,才收拾了局面。论定赏罚时,这两军便彼此相污对方谋反,当时情形复杂,就是狄公再世,一时也拿不定证据。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向被禁足的太子传递了消息,说是生母,亲弟都要谋反杀他父皇,结果叫他岳父家捉住了,被收押狱中,即日便处死,可怜太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他一贯以孝义为先,情急之下,竟然写了一封信,将大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他以为太子之位要被废,才调动禁军谋逆,将旁人都摘出来,自己便自尽了。”

“如此可正中先皇疑心,当即大怒,道,禁军与他毫无干系,肖家嫡系却和太子十分亲厚,如何调动?分明是从中袒护,认罪也不老实!借此藉口,将肖府杀伤大半。彼时敏小姐刚刚自尽,萧皇后仍有疑点,在宫中待罪,麒麟储年幼,被送去肖府,叫老太君抚养,不料祸从天降,抄家时兵荒马乱,竟将七岁的小皇孙给遗失了……周越琰这逆贼便乘隙登位。大将军忍辱负重,时至今日,才寻回皇上。此乃天命所归,正应铲除奸佞,扶植正主,与无辜之人报仇雪恨!苏公子,您意中如何?”

他竟有雄辩的天赋,语言间慷慨激昂,叫人心潮澎湃。老王,苗邈,此事虽与他们无关,可个个脸上均有赞同之色,显着一派凛然正气。苏逾白心中叹息:“如今天下正是太平年间,周越琰当皇帝虽不算明君,却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必再多起争端,叫四海哀哭,山陵流血?”

“什么争端?分明是要争一口气!”乐佚游眼睛还是红肿的,却忽然抢先道,“我爹娘,兄嫂,一族之人,他们可是没惹什么争端,不过是因为一张龙椅,因为这母亲贪心不足,一定要给宠爱的孩子合心意的玩具,就一个个作了这恶人们的替罪羊!这可不是什么树上砍下来的柴火,烧掉还能再长,而是一条条人命!我今日才知道爱原来也可以是这样自私狭隘的东西,她爱自己的子女,视之如珍如宝,却凭什么叫我们来付出代价?难道别人就没有父母亲眷,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天生给人垫脚的?如今还想安安生生地高坐殿上,得人礼遇,受人供养,没有这样的事情!不义之人,行不义之道,天必罚之,天若不报,我就来做这个报应!”

苏逾白想,这天底下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有自己事情要管,才不关心你们什么“义”与“不义”呢,可瞧见乐佚游的神情,终究不忍心说出来。更何况总有人好战,总有人乐意被煽动,人天生便追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个故事若讲得好,能吸引一大批的人为之愤怒。此时想以理服情,叫人思及长远,简直是以卵击石,高高在上,自以为旁观者清,徒然讨人厌罢了。

何况除了流血,还有什么能洗刷冤屈,正明王法?若自己没有私情,也一样会觉得周越琰该死的,可他既然与他处过这样一段日子,便知道周越琰从来也没有故意为难乐氏,他平日里宽宏大量,时而大赦天下,为得是可以洋洋自得地接受史官的奉谀,你要是说他残杀无辜,他还会勃然大怒,矢口否认,早就忘了曾经将人株连致死,再往下深究,他就会翻脸,摆架子,发脾气,耍无赖,最后的招数是:“……毕竟朕是皇上……”

他没什么坏心思,真的。可这话怎么能和乐佚游说?告诉她有人不仅伤害了他们,还无耻地将被害者忘掉了?

赵晚亭深施一礼,道:“夫人所言,正是肖氏一族所想,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都是血性男儿,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把他拉下来尝尝厉害。只是苏公子常在刑狱中,想必不将这些当上一回事罢了……”

他若不当一回事,也就不会辞官挂印,从京中出走了。

苏逾白冷冷道:“与你无关。”

赵晚亭摸了摸下巴:“公子是如何知晓其中真情的?”

“肖大将军是如何知晓其中真情的?”

“哈哈,”赵晚亭尴尬地笑道,“此乃军中之秘,小的不便告知……不过,若苏公子受了麒麟帝的册封,成了自己人,自然另当别论。”

麒麟帝。

啧啧。

这样嚣张。

“已经说了许久,沐老爷该要怀疑了,”赵晚亭向窗外看了一眼,“以苏公子此刻的心境,想必小人这一趟是白走了,如果公子想要辞绝……”

“谁说我要辞绝?”苏逾白反问,“有人好心好意地拿官给我做,我为什么不要?”

他头脑飞速运转:“先来说说看,沐南春要谋哪门子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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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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