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肆愣愣地望着他，看见大地在眼前裂开来，裂缝从脚底向上，一直爬到眼睛里。他终于得出结论，嗓子眼发涩：“……你疯了。”
脆弱的态度，比纸糊的盔甲还要不堪一击。伏贰气势汹汹地诘问：“我疯了？到底是我疯，还是你们傻？”
“你瞧，”他弓起身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儿石子，奔到窗口去，扬起手来，那块石子迅疾地掉落下去，许久后，听到山壁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叮响，“你看啊。”
这是孩子的把戏，无聊之人的玩笑。但他转过身来时，目光灼灼，精神焕发，好像刚刚完成了一桩伟业：“你瞧不出其中的意义，是不是？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件事，是完完全全不受任何人的唆使，而是凭自己的意愿，凭着自己的心去做事！当我一想到，我就去做了，我就把它做成了，何等神奇！但你呢？你有自己的意志么？你有自己想去做的事吗？只怕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明白吧？”
伏肆身子发僵，脑仁却急不可耐地翻过页去，皇上，萧大学士，厂公，乐堂主，苗邈，好像一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书。“自己的心？”
这是他一日内再次遇到这个问题，但这刚愎自用的态度，比之乐佚游的谆谆善诱却要暴烈多了。区别恰如涓涓溪流与滚滚洪水，浊浪滔天，直欲把所有藩篱全部冲破：“不错，明明可以只听凭心意去做事，为所欲为，却偏偏要这样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复一日，受着别人的指使，天生的奴才，天生的狗！而这样的畜生，天底下还有不少哩。个个还长着和我一样的眼睛鼻子，和我一样的皮肉四肢，和我一样的心肝肺腑，岂不是活活埋没了我！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难道不是只配做食物？”
“听凭心意？”伏肆又念了一句，不懂似的，这几个字在他齿间颤抖着，眸间闪动幽暗的光，分不出是混沌还是澄明，“那你的心，又听谁的？”
“我的心？”伏贰哈哈大笑，“我的心，我的心，你说呢，我的心，自然是听我的……”
伏肆瞧着他。
笑声渐渐消失了。他顿住，错愕地张开了下巴。
眼珠子慢慢转动起来，很小声地道：“我的心？它听谁的？它岂不是听我的？错了，错了。我的心听我的？可明明是我在听它的！反了！反了！到底是我在听我的心，还是我的心听我的？”
“难道还有谁在给我的心下命令？是谁把念头放到我的脑子里的？啊，啊！是谁？是谁？”
他抱住自己的头，猛力敲击，嘴里嘟嘟囔囔，时而皱眉不展，时而满面喜色，时而一跃而起，高呼：“我知道了！”复又生出疑虑，摇头道：“不对，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回头，看着伏肆，脸颊红肿，牙齿都要咬断了：“你这畜生，你这妖怪，折磨得我好苦，说吧。我的心究竟在听谁的？你说，你说了，我就不把你做成人罐子！”
伏肆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他缓缓地说，“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而我并非没有自己的心意……我需要离开这里。”
伏贰哼了一声：“你……”
而伏肆已经打断他的话头，语气沉静：“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先听我说……你不是放过我，而是你没有这样的本领。乐堂主走后，这样的虫巢用一具，少一具，”他竭力使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然后便发觉与人交易并非难事，“耗尽那日，便是你殒命之时。”
伏贰眯缝着眼睛瞧他，当涉及自身安危时，他好像一下子又不疯了，显得多疑而狡狯：“你什么意思？你要替我把她捉来？”
伏肆轻微摇头。
“我有方法，能一劳永逸。”
伏贰往前走了一步：“你骗老夫？”
伏肆不答，自顾自道：“……可以给你，但是，我要走。”
“若你真有这样的法子，”伏贰道，“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
“先解开绳子和穴位。”
伏贰手一拍那黑椅，绳索脱落，背后一阵气劲冲上来，伏肆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前踉跄几步。他试了试手脚，点点头：“可以。”
伏贰冷冷道：“你若说不出个一二来，老夫照样能让你求生不得……”
“乐堂主曾经研制出来解药，”伏肆眼睛不眨，又一次把他打断，“可以杀灭王虫。”
他伸手到怀中，摸出一个釉瓶来：“你若想要……”
伏贰打了个哆嗦，虽然显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贪婪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黏在上面，却见伏肆一扬手，空中划过一道粉色弧光，落点是空荡荡的岩窗外：“去拿吧。”
伏贰大惊，眼看着那救命灵药就要掉落窗外，碰个粉身碎骨，不及细想，已经纵身跃起，长袖掠风，就要将它抢救过来。身体腾空之时，余光却正扫到一抹黑影，从自己跨下一闪而过，飘高台。伏贰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奈何他为救灵药，去势甚猛，念头回转之前，身体已经随着药瓶掠出窗外。
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他不敢托大，屏息凝神，先舒猿臂，用了收暗器的手法，回旋一握，一把将药瓶抄在手中。随即丹田运功，力聚手臂，向岩壁扑了一掌。
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轰地一声巨响，石如雨下，金刚钻似的岩石也给崩出无数碎屑，气浪翻涌。他借力向上一跃，又出现在窗户里。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再窜上去时，却见石台边，伏肆双手一扳，栏杆已断，金笼骤开，双手正握住那一只蓝鸟儿，顿时间瞳孔紧缩，说是被握住了命根子也不为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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