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眼的人拎着剑。他缓缓走出来时,似乎也不如何,可乐佚游,薄家两兄弟,甚至连同伏贰,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伏肆知道此人武功必是极高,强行撑起身体,倚在岩壁上,默默看着。乐佚游静静感受,神色严峻,情急之时,竟与伏贰对视了一眼,问:“这位少侠是?”
孟剑容讥笑:“小弟,我瞧你这一月以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直落十余个门派,可名头究竟还不算响亮。”
苗邈在地上挣扎,闻此一顿,大叫道:“我……我知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个……最近传说的那个……”
乐佚游面色不豫,然而未知此人底细深浅,道:“阿邈,起来说话。”白绫飞过,一面抽向那獒犬的脖颈,一面弯折,要将苗邈扶起。
因为在侗寨时瞧见那狗食人血肉,所以乐佚游毫不容情。她这一招绵里藏针,看似慢吞吞得全无杀意,其实蕴了上等内力,要将那恶犬脊骨击断。孟剑容脸色一变,抽出软鞭去挡,末梢刚与白绫缠上,便给咔地掰断了去。情急之下,叫道:“孟鼎竹!”
那青年人更不答话,手中长剑忽旋,迎在白绫前头。乐佚游哼了一声,只因为长剑薄脆,白绫柔韧,内力相撞时,白绫不如何,长剑倒会四分五裂。此招委实昏庸至极。
她使力缠紧,正要如一条白蟒,将人绞杀,忽然间眼前一花,剑光粲然若雪。末梢已是空荡荡地使不上劲,再一看时,白绫已经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断成两半。切口平滑,隐隐有焦黑的痕迹,连线头都不曾看出来。手中空余一截白布,不禁大惊。
那人立在对面,红衣黑裤白氅,淡淡道:“一。”
他声音清澈,应是年龄不大,中气却不足,听着似乎颇为虚弱。
薄訏谟,薄远猷见状,大吃一惊,均想道:“此人武功,只怕不在教主之下!”抢身上前来,护在乐佚游身边。
乐佚游捏着手里那截白绫,脸色凝重,寻思:“这一招似是昭离剑法中的‘火天大有’,我从前也见丙火阁中人使过,甚是平庸,怎么到了他手里,就能发挥出这样的威力来?”惊疑不定之际,朗声道:“少侠剑招果真高妙,既然丙火阁有如此少年英杰,怎么之前不曾听说过阁下的名声?”
那青年人答也不答,平平举起剑来,眼纱往外一偏,似乎是定定地瞧了一边抱手的伏贰,疲倦道:“便是你割了我表弟的肉吃?”
伏贰眯着眼睛:“是又如何?就是我把他扒皮抽筋,活吃了他的肉,又怎么样?”
他虽然嘴上不客气,实则暗暗运气,汇于掌心,青年人道:“吃就吃了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向前走了两三步,又或是四五步,明明还未有什么动作,伏贰已觉毛骨悚然,汗湿沾巾,似乎周身已然被三千六百道剑气笼定,自己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略想破招,剑气便另有变化,层叠错落,依旧是牢牢对准在自己身上的薄弱之所。虽然双方皆一动不动,可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稍一动弹,便要被片成肉花,伏贰瞪大了眼睛,汗涔涔地,忍不住叫道:“你……”
他只念了这一个字出来,剑锋一闪,他一对肉掌便已经被削去。鲜血连珠一般飞溅,伏贰瞪着自己光秃秃的腕骨,便发出一串野兽似的哀嚎,狂叫着扑上去时,那青年人往旁边侧一侧身,剑芒如线,手腕轻点,几乎便没动,伏贰膝盖一软,摔倒在地,腿筋已经是被挑断了。
他恹恹数:“二。”
此情此景,落在诸人眼中,叫人皆是怔怔愣愣,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伏肆靠在窗前,便已经是看呆了。暗道:原来天地广大,江湖深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瞧着年纪,也不比我大上几岁,可剑术神乎其神,却是几个我也比不过。
他歆羡非常,却想:他重伤伏贰,轻而易举。我若是有他的天赋,倒也不必被困在此处,厂公如今生死未卜,全因我武功不济的缘故。可如此天纵奇才,便是我苦练几辈子,也赶不上的了。
如此一想,竟然心灰意冷起来。他周身几处经脉都被伏贰内力冲断,虽然勉强靠还魂丹吊着,究竟是重伤难愈。自觉身体沉重,而每当抬头动脚,动作也不若从前那样灵便。再捡起地上的小刀比划时,只觉得其势虚浮,丝毫不能伤人。纵然此时上去相帮,也毫无助益,反成了拖累包袱。于是握着刀,一时间茫然无措。
孟剑容瞧着瘫倒在地的伏贰,也不由得暗暗咂舌。嘴上却道:“这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叫花,我要你伤他做什么?我要的是那个女人,我要你废掉她的武功,给我把人捉回去!”
孟鼎竹只道:“你少跟我废话。”
他姐姐听闻,眉毛倒竖,正要开口,孟鼎竹侧过脸去,似是淡淡地向她望了一眼。她立刻便住了嘴,只是脸都气得青白了。
孟鼎竹漠然回头,向乐佚游道:“夫人,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在场诸人都见识到他武功如何惊人,绝不会怀疑此话是在空口威胁。苗邈一听,大叫起来。双臂向上奋力一推,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那巨犬也给他掀倒,一时愣住,见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叫道:“师父!”
他跌跌撞撞,未行几步,身后獒犬已经飞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小腿。血顿时泉涌一般冒出来,乐佚游大急,叫道:“别动,顾好你自己!”
薄訏谟薄远猷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已经挡在乐佚游身前。薄訏谟眼珠转动,向着孟鼎竹问:“阁下剑法高明,稀世罕见。只是武功既然如此超绝,人品自然更是一等一的。说是三剑,可是真是三剑?”
孟鼎竹道:“怎么,你我又无仇无怨,当我很愿意替她做事么?”
薄訏谟当即道:“好,那便请教阁下高招。”说着,拍了拍手,就要迎上前去。
薄远猷却在此时哼了一声,似乎正在冷笑。薄訏谟扭头,问:“你笑什么?”
薄远猷道:“我笑你赶着送死,你要是想死,还不如死在我手上。”
薄訏谟斥道:“你还是这般不着四六。若真想动手,尽管来取我的命试试。”
薄远猷理直气壮:“我又打不过你,怎么好光明正大地对你动手?只待你一会儿专心对付这位少侠,分身乏术之际,在后面补上一刀罢了。你要是有心成全我,就快去呀。”
薄訏谟气得噎住,索性不再理睬,转身对孟鼎竹。只因为深知此人厉害,自己必然不敌,所以将性命置之度外,一心只想着接下来这第三招。若能限住孟鼎竹出手,那么再凭乐佚游的本事,对付孟剑容,自然是不在话下。
他举起双锏,料定寻常招数,定然挡不住那出神入化的剑法,若是转守为攻,或许还有两分可能。于是微微错了手势,大开空门,正是一式舍身技的起手。这一式向来都用在遇到强敌时,以图同归于尽。
正凝神时,却听身后薄远猷道:“好!”双钺相击,凌空破风,竟然真的向薄訏谟背后袭来。薄訏谟转身避过,见那两枚鸳鸯钺交叉擦过,带出一串火星子,惊怒交加:“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真要杀我!”
这一声大喝极为愤慨,却又充斥着满满的失望。薄远猷顿了片刻,但道:“……双胞胎只留一个,倒还好一些……”
薄訏谟咬着牙,道:“好!好!好!你真这样在意,也好办得很,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不再认你这个弟弟便是!”说罢,便向一侧跳开,哗啦一声撕破衣袖,往地上一丢。一时间鼻子发酸,长久蓄积的情绪便都翻腾起来,指着他骂道:“你当我愿意做你哥哥?我便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辈子才和你托生在一个肚子里!克父克母,成日发疯作怪,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被拖累至此?!”
他已是气得连谦称都不用了。孟鼎竹瞧见眼前的闹剧,颇为茫然。只是持剑不动,薄远猷听闻,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双手一招,稳持住双钺,慢慢走到前头,嘴上道:“你虽然如此说,可血浓于水,说不是兄弟就不是兄弟,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他弯下腰去拾,忽然下摆亮光一闪,两枚钺便向孟鼎竹背后袭去。距离既近,去势又猛,避无可避。孟鼎竹不料他暴起伤人,只觉察到威胁,翻手刺中,鸳鸯双钺铮地被弹飞。剑光若电,一时间叫人眼花缭乱。只听见薄远猷闷哼一声,再看他周身,一瞬间竟然多出数朵血花来,喷薄而出,将衣服都染成红色。
这一招使出来,众人只见孟鼎竹掌心一动,貌似是一剑,实则已经刺了三十六下。薄远猷摇摇晃晃,嘴里喷出一口血来,人已经倒在地上。
薄訏谟在一旁看着,大为吃惊,刚刚才放过狠话,竟不知是上去扶好还是不扶好。举棋不定,却听孟鼎竹道:“我本无意伤你至此。”
言外之意,便是薄远猷伤势沉重,同时也交代了他偷袭伤人,自食恶果。薄訏谟听闻,早已经扑上去,却见薄远猷面如金纸,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奄奄。急得抽了他两个耳光:“混账东西!怎么好端端做出这种事来?”
薄远猷勉强睁开眼睛,微弱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事到如今,却也不错。”
wb:读作寒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存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