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老师做自我介绍时,唐怡萌还在为听不懂老师的方言担心。
直到孙老师说出一句“我开玩笑的”,唐怡萌才意识到,所谓的“熏老师”“胡建”,都是孙老师活跃气氛的小伎俩。
其实孙老师不只英语好,普通话也达到广播电视主持人要求的一乙水平。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管用。
他们初次见面,对方又是老师,唐怡萌难免会有敬畏之心,敬畏之下又多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面对高高在上的老师,唐怡萌局促不已,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想很久。
有了这个笑话开场,唐怡萌当即抛开包袱,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说他们学校有个老师就有口音,有一次,老师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射箭。”
“射箭?”孙老师不明所以,“这是什么电影?”
唐怡萌扬起脸提醒:“很有名的电影,你没看过也听说过。”
“是吗?”孙老师苦思冥想,猜了一个又一个,结果都没有猜对。
唐怡萌的笑容倒是在他离奇的答案中一次比一次加深,一次比一次扩大,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哈哈……”唐怡萌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以至于孙老师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这可把孙老师急坏了。
他接连问了两遍。
唐怡萌不得不止住笑声,利用下一次笑声来临前简短的时间,正色道:“是《色戒》。”
谜底解开,孙老师愣了一瞬,接着和唐怡萌一样大笑起来。
这又让孙老师想起一件事。
他说:“我有个同学,有一次聊天,他说他的朋友考上了百航,他给我们讲百航的学习生活,讲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我们假装听得很认真,其实根本不知道百航是什么。看他那个样子,好像这所学校很厉害,可是我们都没有听过。”
“百航?”不只孙老师,唐怡萌也想不到这是哪所学校。
孙老师说:“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国外牛校,可是就算是国外的学校,也不会没听过。同学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学校不在国外,就在‘百京’……”
说到“百京”,唐怡萌突然有了眉目。
由荒诞带来的无语与合理带来的惊喜杂糅在一起,共同构成唇边呼之欲出的弧度。
孙老师望着那一抹弧度,好像望着有了落叶的池水,情不自禁地推波助澜,让那一抹弧度逐渐加深。
他故意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说:“我们这才发现,他说的是‘北航’。”
“哈哈哈……”果然,她早该猜到的。
唐怡萌扶着腰,笑得肚子都痛了。
笑过后,唐怡萌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问:“对了,你知道‘雪碧’是什么吗?”
“什么?”
唐怡萌没卖关子,含笑道:“是‘选B’。”
孙老师礼尚往来,紧跟着说:“那你知道‘雷鸡’是什么吗?”
唐怡萌皱眉,老实说:“不知道。”
“是‘荔枝’。”
“哈哈哈……”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把亲身经历的、道听途说的口音笑话讲了一遍。
讲到兴奋处,几乎忘了要上课。
要不是叶沛良来了,他们大概还能讲下去。
叶沛良问他们在聊什么,孙老师没有立即回答。
他想得很简单。
叶沛良请他来是来上课的,不是来讲笑话的。
刚才和唐怡萌闲聊,既是为了活跃气氛,也是为了等叶沛良。
他知道叶沛良时间宝贵,当务之急是马上上课,也就没想把刚才那些无关紧要的笑话讲一遍。
唐怡萌也是这么想的。
除了不想耽误叶沛良的时间,她也不想被叶沛良笑话。
在唐怡萌的印象里,叶沛良稳重自持,不苟言笑,说难听一点就是严肃古板。
和他聊上市融资、股权分配之类的话题还好,聊“射箭”和“雪碧”?
想想就不对劲。
况且唐怡萌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叶沛良会问他们聊什么,大概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感兴趣。
要是和猴子似的不知天高地厚地顺杆爬,那才是自讨没趣。
两人各有各的考虑,做出的选择却不尽相同。
在叶沛良颇有耐心的注视下,孙老师和唐怡萌异口同声:“没聊什么。”
他们惊讶于彼此的默契,相互看了一眼,重新确认:“对,没聊什么。”
“……”
比自己一来就没了笑声扎心的是“没聊什么”。
比“没聊什么”更扎心的是,两人当着他的面有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交流。
那一刻,叶沛良的心里五味杂陈。
唐怡萌亲手送来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她用绵延不断的笑声把肥皂泡越吹越大,他的期待也随着肥皂泡的膨胀越来越多。
他以为这会是揭晓谜底的一刻。
没想到,满心的期待落空。
肥皂泡破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沛良明明和唐怡萌一起站在阳光里,却有什么东西突兀地蔓延,狠狠将他们无形地隔开。
据说,世界上最甜蜜的事,莫过于有一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那是共同的回忆,是彼此才能读懂的暗号。
很遗憾,与孙老师相比,叶沛良被排挤在外,没能享受到这份殊荣。
气氛有些凝滞,鼻梁上眼镜起了雾似的,衬得镜片后的眼睛深不可测。
孙老师和唐怡萌不明就里。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叶沛良在意的是什么,还以为叶沛良不说话是在怪罪他们闲聊,下意识开始反省。
叶沛良默然不语,他们也不敢造次。
两人垂手而立,孙老师低头敛眸,唐怡萌微微弓了脊背,都在等叶沛良的进一步指示。
虽然叶沛良很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他们不愿意说,叶沛良也不好追问。
“咳咳……”叶沛良打破沉默,公事公办的口吻带了些许落寞,“那就开始吧。”
“好。”孙老师松了一口气,拿上教案,脚步轻快地走向讲台。
唐怡萌也像脱离束缚的仓鼠,急急忙忙找地方坐下。
她才在拉出的椅子上坐好,还没拿出纸笔,倏忽间感到一束凛冽至极的目光宛如天降,不偏不倚地停在她身上。
唐怡萌仓皇抬头,不远处,叶沛良侧着脸,神情肃穆地瞧着她。
那不是普通的注视。
沉甸甸的,直勾勾的。
像疑惑,更像质问,分明透着某种旨意。
即便有闪烁着微光的镜片阻隔,也没能遮去分毫,反而为寒气逼人的眼眸添上了慑人的注脚。
见唐怡萌没有反应,叶沛良稍一凝神,眸光收紧时,无形的压迫越过山河,漫卷而来。
唐怡萌被叶沛良的威势震慑,连呼吸都停了一秒。
那一瞬,唐怡萌的脑中“刷刷刷”地闪过无数经典形象。
《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
教室后门窗户上的班主任。
“?”唐怡萌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和叶沛良对视。
叶沛良漫不经心地用眼神一指,唐怡萌终于明白了。
哎呀……
唐怡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赶忙站起来。
没办法,谁让她习惯了坐最后一排。
不用叶沛良多说,迫于他的眼神压力,唐怡萌拿上书包,灰溜溜地坐到第一排。
一个能被叶沛良轻易看到的地方。
唐怡萌赔着笑道:“对不起,习惯了。”
“嗯。”叶沛良目视前方,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离得近了,唐怡萌不可避免地多看了叶沛良几眼。
叶沛良身高腿长,坐在这样的座椅里有些局促。
但他仍旧规规矩矩地坐着,从头到脚,一丝不乱。
不像某些男大学生,不是故意把腿伸到过道里,就是踩着前面的椅子抖腿。
唐怡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逐渐发现一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叶沛良好像……有心事。
虽然和平常正襟危坐的模样没什么分别,但唐怡萌明显感到叶沛良的情绪有些低落。
直白一点说,就是不开心。
为什么?
唐怡萌摆好纸笔,猜到一个可能。
是工作上的事吗?
趁老师调试PPT的时候,唐怡萌鼓起勇气。
她探出半个身子,离得过道那边的叶沛良更近。
叶沛良察觉到她有话要说,转了过来。
在目光相碰的前一秒,唐怡萌像触电似的,匆忙避开他的视线。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教室地面从左数的第五块地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事?”叶沛良嗓音清淡,透着难以名状的闲适与慵懒。
“咳咳……”唐怡萌清了清嗓子,自认为非常贴心地说,“你要是有工作的话,你就去、去忙,不用、在这里……嗯……”
唐怡萌小心寻找措辞,依旧说得磕磕绊绊。
但意思足够明显,聪明如叶沛良,肯定能了解她的意思。
唐怡萌知道,叶沛良会来陪她上课完全是出于客气。
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
唐怡萌把碎发抚到耳后,发自肺腑地建议:“真的真的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
转了半边的身体骤然一僵,叶沛良掀起眼帘,浓得化不开的黑眸中透着错愕。
什么意思?
嫌他多余?
还把“真的”说两遍,是强调还是结巴?
就当是结巴吧。
叶沛良自我安慰。
叹息声宛如涟漪一般扩散,叶沛良转回去,接着重重往后一靠,手指敲在桌上,意味深长道:“我也不想的。”
“?”什么意思。
叶沛良拿起笔,顺手把皮质笔记本翻了一页,解释道:“但是没办法,这可是关系到我的人生大事。”
“啊?”唐怡萌愣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叶沛良所谓的“人生大事”指的是什么,她立刻红了脸,慌张得点头如捣蒜,“哦……”
她差点忘了,叶沛良不想结婚。
所以不管她怎么想,叶沛良一定会使出全身解数督促她学习,包括但不限于陪她上课。
哪怕她是一条死狗,叶沛良也要连拖带拽地把她踹进研究生院的大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