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这大概不是个好问题。

因为知无不言的叶沛良突然不说话了。

热火朝天的讨论没有了,沙沙作响的笔尖停下了,偌大的办公室彻底没了声音,奇诡的气氛让唐怡萌的心跟着一沉。

怎么了?

印象里,不管大事小情,叶沛良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统领全局的掌控感,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他。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绝世难题,雷厉风行的作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是能轻易看穿唐怡萌的目光收了回去,叶沛良低垂视线,像是有意避开她的注视。

他踟蹰着,犹豫着,眉头微蹙,嘴角也抿了起来。

这让唐怡萌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会吧……

唐怡萌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道:“怎么了?老师出事了?被车撞了?救不回来了?”

虽然素未谋面,但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才……

想到一个大活人,还是和叶沛良差不多帅的大活人,就这么……

唐怡萌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难过得快要哭了。

“太可怜了……”唐怡萌掩面而泣。

“……”叶沛良在继续看她“表演”和及时阻止她漫无边际的想象中犹豫一秒,哭笑不得地选择了后者,“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唐怡萌止住哭声,“那是什么?”

“对不起,是我忘了说。”叶沛良扶了扶安静待在原处的眼镜,又动了动纹丝不乱的领带,声音低了下去,像融化在口中的棉花糖一样粘腻,“新老师就是我。”

“啊?”唐怡萌不可思议地惊叫。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个结果。

对上叶沛良郑重其事的眼眸,唐怡萌瞠目结舌,要多惊讶有多惊讶。

仔细想想,也不算突然。

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毕竟叶沛良亲口说过,新老师和他差不多帅,唐怡萌终于明白其中的深意。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是,叶沛良给她当老师……

唐怡萌不无担心地说:“你、你行吗?”

叶沛良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在叶沛良看来,任何语言上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拿出实绩才能让人信服。

事实上,叶沛良早有准备。

他中考结束后出国,没有四六级也没有经历过考研,但是有不错的托福成绩。

他也没有自大到贸然行动,为了更好地辅导唐怡萌考研,他在几天的时间里恶补了考研英语大纲、真题。

叶沛良把做过的卷子往前一推,说:“这是模考分数。”

有这两项,叶沛良自认为可以胜任考研英语老师的职位。

其实唐怡萌不是这个意思。

以她蹩脚至极的英文,别说叶沛良,随便一个英专生都能当她的老师。

唐怡萌说:“我不是质疑你的水平。”

叶沛良不知道的是,上次听过他讲单词后,唐怡萌就幻想过,要是能让叶沛良给她上课就好了。

然而唐怡萌仅仅是想了想。

因为她非常清楚一件事。

唐怡萌无奈道:“你有时间吗?”

“……”叶沛良再次陷入沉默,这确实是最大的问题。

他一手创办领盛资本,入住宏图汽车研发部后也没有放下这边的工作,能够兼顾这两项已属不易,如果再多一项……

况且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叶沛良生怕会误人子弟,丝毫不敢怠慢,白天要忙工作,只能尽力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他连着几个晚上没怎么睡觉,翻阅了市面上找得到的各种教材,博采众长再结合唐怡萌的情况,最终形成自己的教案。

两个小时的课,往往需要用五六个小时准备。

最重要的是,这项工作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一旦决定要做,可能要持续半年甚至更久。

对于这些,叶沛良只字未提。

唐怡萌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上半身压在桌子上,两只手叠在一起,微微嘟着嘴,既期待又紧张地凝望着他。

叶沛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唇角漫上闲适的笑意,颇为轻松地耸了耸肩,淡声道:“当然有。”

唐怡萌目光一亮,接着不敢相信似的闪了闪,问:“真的吗?”

叶沛良笑容更深,说:“真的。”

“那就好。”唐怡萌放心了。

叶沛良不想承认的是,他执意要给唐怡萌上课,除了想要帮忙的决心,也有不可告人的私心。

他真是怕了上次那个所谓的考研名师。

讲笑话耽误时间也就算了,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讲黄段子,这是堂堂老师能说的话吗?

偏偏某人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叶沛良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接完电话,回到教室时,他一眼看到某人笑容明媚的样子,明明那样灿烂耀眼,他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样的笑,是对着别人的。

而这个“别人”,还是他亲自请来的老师。

叶沛良恨铁不成钢,对,就是恨铁不成钢,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都是要考研的人了,能不能认真一点。

好吧,叶沛良不想让孙老师来上课,除了对他的授课风格不敢苟同,也有微妙的个人情绪作祟。

在那之后,叶沛良吸取教训,他没叫唐怡萌,以审视的姿态听了几个老师的课。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不是方法不行,就是风格沉闷。

叶沛良实在没办法,才……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硬要上课也可以,他就是觉得,在给唐怡萌上课这件事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再负责的老师也不可能有他负责,其他人不过是混一份差事,钱到手就行,才不会管学生是不是真的学到东西。

只有他,唐怡萌学得如何,可是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严重一点,是终身大事。

按照叶沛良的经验,根本不用刻意背单词。

作为语言工具,没有比反复听说读写更重要的。

多年之前,他就是这么学英语的,看教材、看小说、看杂志,遇到不认识的词标记出来,读完后查一下,查得次数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唐怡萌不行,她基础较差,对于考研英语这种级别的文章,一眼扫过去,一句话里有两三个不认识的词。

就算认识,采用的也是比较生僻的意思,根本看不完整篇文章,不出两行就放弃了。

叶沛良双管齐下,单词不能少,阅读也不能丢。

约莫两个小时的课,在叶沛良的不断拓展下,上了足足两个半小时。

要不是怕唐怡萌消化不了,他还能说上更多。

叶沛良习惯开长会,不管是在领盛资本,还是在宏图汽车,他坚持给每一个与会人员发言机会,熬上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其他人可以浑水摸鱼,作为负责人,叶沛良却要保持精神,这既是尊重,也是对工作负责的态度。

况且在他看来,给唐怡萌上课也不算什么累人的事情,让他坐着听黄段子才是度日如年。

他好像辛勤的园丁,种下一颗种子,满怀希望地等着它发芽、长大,开出姹紫嫣红的花。

叶沛良甚至在风吹过来的时候闻到了丝丝甜香,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花没有开,是唐怡萌重新扎了一下头发,藏在墨色发丝里的洗发水味扑了过来。

叶沛良精力充沛,仿佛永远不会累,唐怡萌就不行了,她写字写得手疼,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快要炸了。

也就前三十分钟的内容记得比较牢,理解得比较深,后面渐渐跟不上。

她根本不敢让叶沛良知道,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是点头的动作还是笃定的“懂了”,都是演出来的。

当叶沛良说“今天就到这里”时,唐怡萌几乎瘫倒在桌子上。

她缓了缓,把剩下的“茅台酒”干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收拾东西。

叶沛良也把教材教案之类的东西收好,轻描淡写地吩咐:“回去好好复习,下次考你。”

“啊?”一听要考试,唐怡萌立刻苦了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说,“哦……”

“算了。”叶沛良说。

唐怡萌来不及欣喜,叶沛良一口水也没喝,立刻补充:“我现在考你一个。”

“啊?”唐怡萌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

唐怡萌战战兢兢地坐好,等着叶沛良发问。

叶沛良问了一个问题,不出所料,唐怡萌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叶沛良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不是刚讲过吗?”

唐怡萌不敢说自己没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忘了。”

叶沛良不可避免地又叹了口气。

他没说责怪的话,换了一种方式,又讲一遍,唐怡萌仍旧似懂非懂。

这下,不只唐怡萌,叶沛良也有些绝望。

他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份工作的难度,要不说术业有专攻,这么看,老师收的不是学费,是心理治疗费。

“算了。”叶沛良扔下笔,不打算再讲了。

他下意识的动作没有让唐怡萌松一口气,反而引起了唐怡萌的不满。

“你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明明是他要给自己上课,现在又嫌自己笨,他还一直叹气,什么意思?

唐怡萌越想越气,她学着叶沛良的样子扔了笔,双手环胸,随口抱怨:“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给孩子讲题?”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是一怔。

竭力压制的情绪消散了,叶沛良缓慢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唐怡萌。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唐怡萌咬着嘴唇,汗都冒了出来。

天哪!

她在说什么!

这话说得好奇怪,好像他们……有孩子了……

唐怡萌无声地闭上眼睛,脸上又烧又热。

这种感觉比在叶沛良面前说一百遍黄盘、看两百遍黄盘、演三百遍黄盘还要尴尬。

她真想揪着自己的脖子问一问,唐怡萌,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地提孩子,还有一种……撒娇的意思?

她把头埋得很低,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沛良嗓音干涩,说:“我知道。”

唐怡萌发誓,她不是突然要提到孩子的。

她只是想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什么90后父母给孩子辅导作业,不是暴跳如雷,就是气到脑溢血。

唐怡萌有感而发,才口不择言。

她生怕叶沛良误会,一定要给他说清楚。

她可怜兮兮地巴望着叶沛良,希望扫除他的误解:“我、我是说你、你怎么给你的孩子讲题?”

她特意加重了“你的”两个字,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短暂的怔然后,叶沛良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闲适,他歪着头看向唐怡萌,勾唇一笑,反问道:“不然呢?不是我的孩子,难道是我和……”

“喂!”唐怡萌尖叫一声,伸手捂上了叶沛良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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