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叶沛良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门前,但他没有进去。
他刚刚在和研发线控底盘的创业团队开会,结束后,团队负责人有事和他商议,却被等在门外的法务部主管捷足先登。
法务部主管就利用这点时间,从这间会议室到另一间会议室,一路走一路向叶沛良汇报工作。
可怜他人到中年,身材又有点发福,叶沛良身高腿长,步履生风,他勉强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的。
到了这边的会议室,法务部主管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沛良看了一眼表,又给了他一分钟的时间。
唐怡萌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一眨不眨,等了好久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周围的人也在等,即便叶沛良没有进来,大家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唐怡萌不一样,她渐渐走神了,脑袋歪着,重心放在一只脚上,止不住地浮想联翩。
她又想起了叶沛良的头像,也不知道本人和那张照片有没有差别。
终于,门边的助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唐怡萌正要抬头,眼睛余光瞥到桌子上的笔动了地方。
不好,要掉下去。
唐怡萌眼疾手快,迅速伸手。
在她一把将按住笔的同时,“叶总好”的声音如海浪一般起此彼伏,轻而易举地将她淹没。
企图越狱的笔回到手里,叶沛良也走了进来,唐怡萌把笔收好,抬起头时刚好和那人的视线相撞。
唐怡萌蓦地怔住。
她一眼认出了他。
不只是因为叶沛良被众人簇拥着,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怎么这么巧,叶沛良穿着和照片上差不多样式的衣服,用料考究又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搭配着作为陪衬却极为耀眼的白色衬衫,整个人简直就像从照片上走下来似的,特别是当他向自己走过来时,那种震撼无异于亲眼目睹名画复活。
众人在叶沛良的示意下陆续落座,唐怡萌一动不动。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不是因为领带上多了一个精致的蜜蜂刺绣,也不是因为腕表的颜色从银色换成金色,而是因为被镜片遮挡的眼睛突然有了内容。
照片上的他直视着镜头,再有神的眼睛也掺杂了几分空茫,现在不一样,他用目光将她捕捉,又毫不客气地将她蛊惑。
刚刚被抓回来的笔再次蠢蠢欲动,它不安分地扭了扭腰,又试探性地伸出脚,接着一个鲤鱼打挺,歪歪扭扭地奔向桌边。
它的动静不小,唐怡萌半点也没注意到,任由它“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在她身前几步停下,唐怡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问好,于是仓皇开口:“叶总好……”
“……”叶沛良的眼睛里又添了新内容,是一种轻松又温润的笑,他解开西装纽扣,一边拉出椅子,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你就别叫叶总了。”
她既不是自己的雇员,也不是商场上的合作伙伴,况且私心里也不想和唐怡萌太生分。
唐怡萌从善如流,立刻改了称呼:“叶叔叔好。”
“噗……”肃穆的氛围不见了,会议室里到处是压抑的笑声。
叶沛良也笑了,他收回拉椅子的手,直视着唐怡萌,神情复杂。
怎么?他有那么老吗?怎么都差辈了?
其实叶沛良不老,只是唐怡萌的心态还没转变过来,二十出头了,还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习惯把年长女性叫阿姨,至于年长的男性,也自然而然地叫叔叔。
更何况是叶沛良这样的男人。
他出身优渥,却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纨绔习气,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又优雅雍容。
这大概得益于他的经历。
上学时,叶沛良在学生会、棒球会之类的地方担任职务,进入职场后,他又以极快的速度独当一面,因此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领袖气质。
在场的人里,比叶沛良年长的大有人在,却仍旧对他恭敬有加。
唐怡萌年纪最小,又是学生打扮,不自觉地矮了几分,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称呼他为“叔叔”。
笑声渐渐停了,唐怡萌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好在叶沛良在这时开口,不像命令,更像妥协,说:“还是叫叶总吧。”
“哦。”唐怡萌点头,和叶沛良一起坐下。
会议正式开始,首先由会议主持介绍参会人员。
终于要揭开这些人的庐山真面目,唐怡萌目不转睛,她带着崇敬的心情听着,结果越听越糊涂。
从叶沛良的左手边开始,分别是考研英语专家、考研政治专家、临床兽医学专家,此外还有考研规划师、信息情报师、政策分析师、营养师、心理咨询师……
每个人都有一长串头衔,什么教授、博导、研究员、理事长、命题组成员、知名公司任职经历或是各种成功案例。
其中光心理咨询师就有好几位,有主攻学习心理的,对厌学心理的成因和对策很有自己的见解;有主攻时间管理的,可以帮助制定行之有效的学习时间表;还有正向心理学的门徒,能为备考者提供源源不断的信心激励。
会议室里坐满了,因为时间有限,工作人员只介绍了坐在内圈的几位与会者,唐怡萌听得晕头转向,一个也没记住。
不是,这到底要干什么?
这些人和她有关系吗?
不等唐怡萌反应,叶沛良朝助理一抬下颌,沉声吩咐:“拉她进群。”
唐怡萌都没弄清楚谁是谁就被拉进一个群,在看到群名的一瞬间,唐怡萌人都傻了。
“唐怡萌考研保障团队四群。”唐怡萌脱口道,“那岂不是还有一群、二群和三群?”
叶沛良专注地看着手头的资料,头也没抬,说:“对,还有五群、六群和七群。”
要不要这样啊?
唐怡萌想到了宿舍四个人有八个群的笑话,于是半开玩笑地问:“你们不会在群里说我坏话吧?哈哈哈……”
“……”
会议室里这么多人,只有唐怡萌在笑,等她意识到不对收了笑,会议室里也没了声音。
有句话怎么说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唐怡萌知道自己猜中了,语气有点可怜:“不是吧,你们真的在说我坏话?”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避开她的目光,有人向她露出尴尬的笑。
原本在看资料的叶沛良把目光移开,自顾自地扶了扶眼镜,大概是不想打击到她,他的措辞十分委婉:“也不算吧,就是客观分析了一下你的情况。”
“哦……”那和骂她也没什么区别。
唐怡萌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英语奇差,所以从没考虑去国外留学,大二的时候,她勉强过了四级,六级却屡战屡败,专业课成绩也非常一般,每次都是靠着临时抱佛脚才没有挂科。
现在突然要她考研,她能考得上吗?
不管能不能考上,叶沛良已经替她做了准备。
会议上,几位专家轮番上去陈述,每上去一位,唐怡萌的手边就会多出一份印刷精美的资料,不一会就堆了一尺多高。
考研规划师介绍了考研的基本信息,诸如专硕和学硕的区别,A区和B区是什么,初试考哪几门,每个科目的分数和试卷构成,还有可供选择的学校,择校策略,各个学校的学科排名、报录比以及分数线。
时间管理专家为唐怡萌制定了学习计划,详细到每一天的每一刻钟要做什么。
考研英语专家介绍了英语长难句、写作、翻译的学习方法,又比较了市面上的几个背单词APP的优劣,考研政治专家总结了命题趋势,专业课老师分析了教材框架,还有老师就如何应对失眠、焦虑、颈椎疼痛和肥胖等问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会议持续了三四个小时,比上三节寄生虫课、四节实验课、五节有机化学还累,当然,最累的还是做小组作业。
上课是身累,小组作业是身心俱疲。
哎,扯远了。
唐怡萌坐得腰酸背痛,好几次想活动一下筋骨,一想到叶沛良坐在她旁边,她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叶沛良不一样,他好像不会累,即便中场休息,他也坐姿端正,仿佛矗立在山巅的苍松翠柏,任凭风驰雨骤也不轻易弯折。
别人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喝水,叶沛良也没有休息一下,而是趁这个时间从助理手里拿过手机,接了一个工作电话。什么主动制动、侧向加速、鱼钩实验,唐怡萌听到了一些,但一个也没听懂。
她以为叶沛良是来走个过场的,毕竟真正要考研的也不是他,没想到叶沛良十分关注我国的研究生教育,不只认真听了,还时不时地记一下,偶尔针对讲解人的发言提问,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叶沛良没问题了,他转头看向唐怡萌,似乎在等她的意见。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唐怡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么多人,耗费这么多的时间,付出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她吗?
唐怡萌知道,她应该在这个时候表一表决心,可是……
“我……”唐怡萌咬着唇,欲言又止。
叶沛良敏锐地察觉到唐怡萌不是紧张,所以没有鼓励她说下去,而是向众人抬了抬手,说:“先散会吧。”
等其他人出了会议室,叶沛良才试探着问:“怎么了?”
“我……”唐怡萌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上大学后,她难得有这样认真的时候,全程没有走神,笔记记了一大堆。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来之前,唐怡萌打心里认为考研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想考,一定考得上。
可是听了老师们的讲解,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老师们说了很多,从考试人数到考试难度,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不容乐观。
近几年,考研人数逐年增多,今年也许会再创新高。
人多了,分数线也跟着水涨船高。
唐怡萌对考研的想象全部来自学校老师,动物营养学老师从不讲课,上课时就和他们聊天。
他说他是他们班学习最差的,因为找不到工作才考研,那时候,只要过了国家线就有学上,他所在的专业都没有招满。
现在不一样,因为竞争过于激烈,即便认真准备都不一定能得偿所愿,二战三战大有人在。
唐怡萌成绩一般,想要上岸必须拿出比高考还要刻苦的劲头,可她又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一想到艰辛的备考过程,她就打了退堂鼓。
唐怡萌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要不……”
叶沛良刚刚站起身,西装扣子没来得及扣上,他斜靠着会议桌,闲适的姿态又让人想到了那张微信头像。
他略微低下头,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
唐怡萌受到鼓舞,把心一横,说:“要不……不考了吧。”
“不考了?”叶沛良怔了怔,眼中透露出来的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近似宠溺的纵容,他笑了一下,反问,“怎么?你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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