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青砖墙上，铺落着红罗裙。
李信棠骑在墙头，婵娟鬓、宛转眉，笑模样。夕阳待她正温柔。
井边，霍由正弯腰打水，木桶提溜上来，“刷拉”，往身上一冲，寒凉的井水冲刷着块块肌肉，夕阳的光随水流淌。
这样的一种美，使人想到明净的天空染了霞光。
敏锐的武人直觉，使霍由察觉到一道打量的视线，下意看去，一惊，手中木桶，嗙当一下掉在地上。
李信棠跳下短墙，神气活现的，活像个登徒子。走到霍由身边，伸手“啪”的拍了一下他的胸。
霍由慌忙去拣搭在井边的衣物。
见李信棠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身子猛瞧，赶忙背过身去。
“你这样可不行，”李信棠捡起地上掉的澡巾，给霍由擦背，“会害风寒的。”
霍由脊背上的肌肉凝结，而后捂胸转身，猛地夺过李信棠手里的澡巾，蹿进了房门。
李信棠弯腰笑。
小庭空，晚风凉。
一张小桌，几把竹椅。霍由端出 闷在锅中的饭食摆上，坐下开饭。
见李信棠好奇打量，霍由问她：“尝尝？”
霍由给她拿筷子。土豆丝、青椒炒肉、咸菜。李信棠对着筷子，看着里面红彤彤的辣椒，有点犹豫：“辣不辣呀？”
霍由端着盆碗：“不辣。”
李信棠尝了口炒土豆丝：“辣的！”眼睛一下子被辣味呛湿。
霍由：“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吃辣，试试这个，这不辣。”他推青椒炒肉，“别吃青椒。”
“哦。”李信棠夹了一块，“……更辣！”
她有点生气了：“骗子！”
扭过头去，霍由喊她也不搭理。
霍由妥协了，戳了戳她，夹了一筷咸菜伸到她面前：“好了，这次没骗你，真不辣。这叫咸菜，它是咸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咸菜。”李信棠压下一点火气，原谅了他，转脸张嘴接住。
又咸又辣！
李信棠的脸皱了起来，本来想出于礼仪习惯硬吞下去，但到了嗓子边，实在没忍住：
“呸！”
吐了。
她气腾腾地站起来，讨厌地说道：“骗子！”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她便向门口跑去。霍由也站起来，他怕是张婶过来洗碗，撞见了李信棠；又怕她被自己气走……
门开了，是夏宝姐弟。
“姑娘，你喜欢的核桃露和菊花酥。”夏炎举起篮子，露出讨好邀功的笑脸。
“好，叫夏宝赏你。”李信棠喜爱地捏了捏他颊上的婴儿肥，从篮子里端出一盅核桃露，捏起一块核桃糕。
坐到霍由面前吃。
李信棠道：“这是庆春楼新出的点心。”
霍由捧场道：“看起来很好吃。”
李信棠：“嗯。”
霍由：“看起来也好看。”
李信棠：“嗯，做糕点的李师傅是刘娘子的传人。”
霍由：“闻起来也很香。”
“你想吃？”李信棠道，“休想我分你。”
霍由失落地低下头，干吃米饭。
李信棠见状，脸上的一点怒气烟消云散，立时眉开眼笑，咯咯笑个不停。
霍由抬眼看她。
看她快活模样。笑声也可爱。
夏宝见他一动不动，在一旁斜眼道：“‘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语气抑扬顿挫、奇奇怪怪。
霍由立刻低下头猛吃饭。汤盆大的碗挡了脸。
李信棠不知为何，心中猝然闪过一丝紧张的羞涩。像水波上的一线光，转瞬即逝，却又鲜明。
她就撑着下巴去看天上的浮云：“‘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说着，她趴下去枕着臂，一双眼睛静静的亮亮的，山泉的一般，不怕秋风来吹。
15.2
饭毕。
李信棠唤夏宝取来字牌。
霍由认得：“是长牌。”
四人围一桌打牌。李信棠和夏宝一队，霍由则和夏炎。打了半柱香时间，李信棠两人手里还是满把牌，全程被卡牌逃不脱。看着霍由一把顺子一把炸，李信棠只剩干瞪眼的份。
夏宝：“姑娘，你争气啊！”
“……”
李信棠凑过去闻夏宝。
夏宝问：“怎么了，姑娘？”
李信棠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夏宝一喜，赶紧也闻闻：“什么香，我怎么闻不出？”
李信棠：“菜香。”
夏宝迷茫：“可是，我没炒菜呀。为什么会有菜香？”
李信棠：“有没有可能，你就是那棵菜。”
“哎呀，姑娘，你骂我！”夏宝不高兴地道，“姑娘，恕奴婢直言，你也不过是‘青青园中葵’罢了。”
“好，你还不服气。”李信棠道，“我问你，我把两根手指搭在两张牌上，是什么意思？”
夏宝犯嘀咕：“不就是把两根手指搭在两张牌上的意思吗。”
李信棠恨铁不成钢：“是要你出对子！对子！”
夏炎胳膊肘往外拐：“姐姐真的太菜了。”
夏宝：“闭嘴吧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夏炎告状：“姐姐拖后腿，还怪姑娘不是大树呢！”
李信棠对夏宝道：“汝与对面夏炎孰菜？”
夏宝立刻抢答：“炎菜甚，吾何能及！”
李信棠摇摇头：“夏炎不若君之菜也。”
夏宝急了：“姑娘，咱俩半斤八两、一丘之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夏炎：“同什么根？菜根？”
霍由在一旁看他们拌嘴，插不上话。便道：“我只剩五张牌了。”
但并没有人理会他。
打完牌，自然是李信棠组输了。夏宝不服气，伸手去理牌：“再来！”
夏宝还在和夏炎拌着嘴。霍由拉了李信棠的袖子，示意她跟着走。
李信棠不知他要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进了他的房间，便见霍由拿出棋盘，道：“不玩牌，下棋。”
李信棠以为他误会，便道：“我和夏宝闹着玩的，打牌还挺好玩的，输赢其实无所谓。”
霍由给她拉椅子：“下棋。”
李信棠道：“好吧。”
下了三局，霍由连赢三局。
第一局，李信棠道：“侥幸。”
第二局，她说：“运气。”
第三局，霍由本以为她会承认他变厉害了。结果抬眼觑，见她不高兴的模样。
霍由：“怎么，你不服？”
李信棠：“不服。”
霍由：“赢一次是侥幸，两次是运气，三次就是实力。你自己说的。”
李信棠：“我管你是谁说的。”
霍由道：“那再比。”
李信棠：“比！”
下到一半，霍由落了黑子，又突然拿起来。
李信棠：“你干嘛，你干嘛！”
霍由：“我换个地方下。”
李信棠：“换什么地方？”
霍由捏着棋子：“你想知道？那我下了？”
李信棠伸手拦：“不行不行！落子无悔！”
李信棠瞪大眼睛，在棋盘山滴溜溜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她手里捏着的白子，跟着视线一起转啊转，到了某处上空，就听霍由忍不住小声道：“别……”
李信棠立刻聚精会神地一瞠目：“这里！”
她啪的把棋子落下，刚好在交叉点——横三纵四。
她又笑起来：“我赢了！”
得意自喜的小模样。
霍由看着她那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时，夏宝进来提醒道：“姑娘，该走了。”
李信棠道：“什么时辰了？”
夏宝道：“酉时了，得趁早回去。“
李信棠道：“哦。”欲起身。
霍由道：“再来一局？”
李信棠道：“不了。”
霍由道：“赌铜板，来不？”
李信棠道：“我要走了。”
霍由：“有象棋，玩吗？”
李信棠：“不玩了。"
霍由又道：“我新练了套剑术，你要看吗？”
李信棠：“不了，下次吧。”
霍由：“下次？”
李信棠：“下次找你玩，再给我看。”
霍由：“好。”
他起身送她。
下次，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但还有下次，他总能等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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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骗子（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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