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剑宗,无峦峰,居善洞府内。
“小师姐回来了?”
周让缓缓侧身,额前碎发阴影下,目光冰冷得像丛林里嗜血的毒蛇,令人毛骨损然。
眼见来人是方涣,他抬头勉强挤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如果忽略掉他衣领上已经氧化的褐色血迹,和手上那把还插在善渊剑尊身体里的剑。
方涣此时的大脑处于完全宕机的状态,以至于她嘴已经准备好了,脑子却还没想好说什么。
“师兄,师姐他们都......”
“都是我杀的,包括你眼前这一个。”说罢用脚面踢了踢地上的人。
此时的善渊剑尊还没有完全咽气,凭借着仅剩的一口气倚靠在墙边,身上数道剑痕无比醒目,七窍已经开始渗血,怕不是中了极深的内伤,甚至很可能内丹已然破碎。
善渊抬眼看见方涣竟然找到了这里,眼神中尽显疲态,偏过头去,支离破碎的话语伴随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含糊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放...放过。”这句话是对周让说道,然而话没说完就好像被呛到一样,猛地咳嗽起来,却吐出了更多粘稠的血液,最后不得已面向方涣,用口型拼凑出一个个“走”字。
方涣欲哭无泪地微微摇了摇头。
师尊也让她走,可是她也要走得出去才行。
善渊剑尊嘴角抽动,貌似还想说些什么,而后他却在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球仿佛要夺眶而出。
只听“噗嗤”一声,周让反手又补了一剑,这一剑直击心脏,让人无丝毫生还可能。
一代剑尊,就此陨落。
而周让却始终面带微笑直视着方涣,仔细欣赏着她脸上每一个崩裂的表情。
这老东西临死前还想当着他的面搞什么师徒情深的戏码?
真叫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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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方涣接下了掌剑司发布的任务,前去逐火城捉拿潜入北漠边境兴风作浪的妖兽。
原本逐火城想请的是善渊剑尊的大弟子江为谦,不巧师兄另有安排无法前去,师姐林清也嫌逐火城地处偏远且风沙不断,随便找个由头推诿了过去,而小师弟周让是向来不会去做这些宗门任务的,于是捉拿妖兽这项任务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剑尊最不起眼的弟子方涣身上。
此次任务虽有些波折,还受了几处外伤,好在成功将那妖兽捉拿,回程途中也将伤势养好,总不至于回到宗门时太过狼狈,让师兄瞧见了会担心自己。
御剑穿过一片云雾缭绕的峰林,来到一座巍峨壮阔的主峰前,峰顶与云相接,仿佛一把直指云霄的剑,‘剑’身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承天剑宗。
方涣照常穿过内门往无峦峰飞去,然而一只脚刚准备踏上石阶,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最熟悉的地方,突然哪里变得不寻常,不是场景的改变,而是......磁场!
有结界?
方涣伸手像是触摸到一层透明的空气墙,再往前试探,整个右臂直接穿了过去,面前的空气犹如一张被蹂躏的纸,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
整个结界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巨网将无峦峰涵盖其中,但似乎并不是阻拦自己的,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开启结界?
方涣不信邪地直接穿过结界,这时才看见脚边有几张暗黄色的符纸,她弯腰拾起,定睛一看,符纸上只有潦草的三个字:别回来!
是师兄发给自己的的传讯符。
符纸被结界拦截,看来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怪不得自己这一路往无峦峰发出那么多传讯符,竟没收到一张回复。
然而潦草的字迹却提醒着她,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方涣思索着大师兄的意思,让自己别回来,可现在她已经出不去了。
况且,有什么场合是她不能在场的?
风吹竹叶,簌簌抖动,除了周围树影婆娑发出紧碎的摩擦声外,便再无声息。
太安静了。
这一路上的剑童野鹤通通消失不见,甚至连一个活物都未曾见到,所有人像原地蒸发了一样。
明明身在宗门内,却仿佛与世隔绝,最熟悉的地方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这种异样的压迫感促使方涣不得不加快御剑的速度,如果被御剑司执法人员看见,她还会收到一张超速的罚单。
方涣先去师兄的望水阁和师姐的临风居内查看了一番,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桌上的茶已经凉透,闻着像是昨日泡的。试剑崖的落叶也堆积许久,看来她出门这段时间,师兄师姐也没有专心练剑嘛。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无峦峰顶,师尊的居善洞府。
最好别让她发现,师尊在她下山的时候给师兄弟们开小灶!
每次来到峰顶,方涣都不禁感慨师尊是真会选地方,此处朝南为阳,日照充足,云雾浓时便如谪仙一般住在云顶天宫,云雾稀少时还能直接看到大半个承天剑宗,可谓一览众山小,心境怎能不开阔。
洞府门口的传信童子果然也不知何去,方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里她来的次数不多,年幼时师尊都是在无峦峰西处的试剑崖教习,自师弟入门后,师尊就不常露面,自己顺理成章地被甩给大师兄,最常出入的场所也是大师兄的望水阁,以至于现在站在在洞庭中央不知道该往哪走。
师尊洞府内的禁制使她无法展开神识探查路线,算了,随便选一条,在师尊洞府里就算走岔了路也不至于遇见什么洪水猛兽。
青蓝色的方形玉砖在洞内莹火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幽静,四周宽阔且弯折,通往未知的深处,方涣还能听到自己脚步幽长的回声。
这里的布置确实是师尊的风格,清淡雅致,颇有‘大道至简’之风,不过也让她更加确定以前从未来过此处。
“救......”伴随着颤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哀叫回荡在石壁间,好似幽魂索命。
有人在求救?
一阵怪异的声响传入方涣耳中,为了听得更清楚些,她立刻停在原地,闭眼调动五感,仔细辨别声音来源,别到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大师兄?
方涣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的心沉了一沉。
“师兄,是你吗?”方涣朝着声源处急速跑去,焦急之中没看清脚下,竟被一个硬物绊了一跤,定睛一看,是大师兄从不离身的宁海剑!
身为剑修,手中无剑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身陨殉道。
余光被地上如活水般流动蔓延的液体所吸引,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中那腥臭的铁锈味,而血流的源头正是无峦峰大弟子江为谦!
“怎么会......”方涣直接呆愣在了原地,宛如地狱行刑的恐怖画面让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江为谦四肢流出的血水早已将周围的地面染红,整个人像一摊烂泥,长发散落,衣衫凌乱,头颅无力地自然垂下,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还证明此人活着。
四肢的出血量看着吓人,但并不是致命伤,只要及时止血在服用生血丹便可。真正危险的伤处在他的心口下方,很明显凶手不想一击致命,而是故意刺偏心脏,再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用难以承受的疼痛不停地折磨着他。
方涣上前迅速点穴,先止住几处流血量大的伤口,再这么流下去迟早变成人干,掏出百命丹赶忙塞到江为谦嘴里让其吞服,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他心口下方的血洞里,温和的木灵根可以起到一点止痛的作用。
此时江为谦才睁开浑浊的眼睛勉强看清眼前的人,原本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容停滞了一瞬,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你,你怎么...回来。”
“谁干的。”方涣以为自己很冷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手上继续用灵力温养着狰狞可怖的伤口。
“你不该......”江为谦意识也逐渐清醒了一些,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他接受不了自己作为剑修却面临今后再也无法执剑的可能,一时有些自暴自弃,想躲开方涣不断传入体内的灵力,却根本没力气挪动身子,只好零零碎碎地重复着:“走,躲起来。”
“别乱动!”方涣有些气急,她知道眼前的伤势对一个剑修的打击有多大,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都是徒劳无益的。活着,活下去才能有希望,“师兄,我去找人帮忙,你一定要坚持住,会没事的。”这话是说给江为谦,也是说给自己的。
“别去......你打不过周......”。
“打不过谁?愁是谁?”方涣好像听到师兄说了一个名字,但她还没听清楚就见师兄彻底失去了意识。
江为谦身上伤处太多,方涣不敢轻易挪动,只好将之前任务中剩余的药粉撒在他四肢的伤口处,简单包扎了一番,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应该可以坚持到她找来救兵。
师兄可是元婴期的剑修,剑宗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谁人不知晓他的宁海剑一剑可唤巨浪滔天。承天剑宗出此奇才,叫其他门派都羡慕不已,还有人专门潜入剑宗只为挖他墙角,被掌门发现后灰溜溜的逃跑了。
连他都被伤成这样,自己定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方涣双拳紧握,看来山下的结界也是这个人布置的,能够躲过宗门护山大阵还悄然布下结界,不被人察觉,究竟会是什么人?
现在的无峦峰彻底被隔绝开来,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而在结界外的人看来无峦峰一切如常,祥和平静。
得找到师尊。
如果无峦峰真有外人闯入,那能与之一战的只有师尊,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之前方涣的注意力都在大师兄身上,现在冷静下来环顾四周,才注意到身侧的石壁内含有暗梯,螺旋着不断向上蔓延,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躲藏在形态各异的石钟乳后,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凹凸不平的小坑洞。
这又是通往哪里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整个无峦峰绝对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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