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和敬嫔身后各跟了两个宫女。
花柠本意是出来散心的,身边只有阿止一人,她二人不认得阿止,只当是她新调过来的宫女,便未放在心上。
御花园新建了一座纳凉的亭子,圣上亲笔题名,赐乘溪二字。乘溪亭四周环水,水面清清棱棱,团叶芙蕖,隐隐风绰。
几人循着长廊入乘溪亭。
三人落座,淑妃坐在花柠对面,手中团扇轻摇,身后的宫女阿碧端上茶水,伸手欲斟茶,被她执扇拦下。
眸子闪过不明的光芒,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姐姐,我这宫女不如姐姐宫里来的利索,这斟茶的差事,不如就交给姐姐身后的宫女?”
敬嫔收到她的眼神,也笑着凑上来:“是啊,我那宫里的,回回都粗心大意,着实闹得心烦。”
花柠笑意微凝,看了眼桌上的茶具,目光暗了几分。
她看出这二人是把阿止认作她宫里新来的宫女,有意在这儿找她麻烦。她大可把阿止身后的摄政王搬出来,但这样难免会落下口舌,替摄政王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能进宫的女子,身后的背景在朝堂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她的一举一动会被透露出去。
花柠牵唇浅笑,不甚在意地拂了拂手,笑道:“两位妹妹抬举了,我宫里那些人,都是我平日管得紧,不然还不知会办成什么样。阿止,你上来斟茶吧。”
阿止应声,垂眸走到一侧。
记忆中小阿止进王府时是受过培训的,前世的她是半点不懂茶道,这斟茶一事,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眸光虚虚划过在座的二人,将她们眼底的盘算看得一清二楚。
她若将斟茶的事办砸了,搞不好她们借题发挥。
阿止敛眸,撩起衣摆跪坐于团蒲上,静心冲泡茶水。待茶水完毕,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按住茶盖,手腕微倾,浅褐色茶水流入白瓷茶盏。
第一杯她递给了淑妃,按着妃位,最后递给敬嫔。
从泡茶到斟茶,挑不出一丝错误。
花柠心底长舒一口气。
淑妃小啜一口,略略点头,放下茶盏,觑了眼下方跪坐的阿止,语调含笑,出口的话却是叫人心头一凉:“这茶不错,可惜姐姐宫里这位宫女,礼仪学的不行,怎么能双手捏着杯身呢。”
奉茶之人,当托其底座。
阿止忽略了这个点。
花柠也没想到她会抓的这般紧,皮笑肉不笑:“妹妹这话的意思……”
淑妃掀眸看着她,掩唇轻笑,目的毫不遮掩:“自然是替姐姐教训一下这不懂规矩的宫女,省得日后叫姐姐烦心。”
她示意两侧宫女,阿碧颔首,上前擒住阿止肩头,将人带出席间。
花柠微惊,有些失态:“我宫里的人,我自会教训……”
她作势要起身拦人,被一侧的敬嫔摁住,扭头见其眉眼弯弯,将她拉回位上,摇了摇头,提醒道:“姐姐,淑妃娘娘教训人,岂有我们插手的道理。”
淑妃是妃位,她们这些嫔位的人,是不能插手她的事,搞不好,连自己都要受罚。
敬嫔身后的两个宫女受淑妃示意,取了板子回来。
淑妃端起茶盏饮茶:“先打个二十板子。”
花柠怎可能坐视不理,将欲挣扎,却撞见阿止眼底的阻拦之色。
阿止很清楚眼下的处境,花柠身居嫔位,断不能顶撞淑妃,被她拿住把柄。她自己无论宫内宫外,都只是一介奴仆,更没有反抗的余地。摄政王和圣上之间在外界看来势如水火,她定然不能因为这件事给摄政王府惹来麻烦。
淑妃想拿她对花柠开刀,无非是想出出气,她忍一忍便过去了。
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花柠也想到这些,眼中闪过些许挣扎,在淑妃二人视线下坐了回去。
淑妃得意地勾起唇角,示意宫女打板子。
阿碧等人钳住她手腕,将其牢牢固住。
啪啪啪。
木板打在手心的脆响萦绕整个乘溪亭,始作俑者怡然自得饮着茶,神色飘然,似极为愉悦。
花柠望着那逐渐溢出血的双手,垂下身前的手慢慢攥紧,眼底浮现缕缕杀气。
二十板子结束,淑妃摇着团扇起身,瞥了眼沉默的花柠,掩唇笑道:“看来姐姐宫里的人,还需多加教导呢。”
花柠倏然掀起眼皮,眸中光芒冷锐,怵了她一下。
“娘娘说的是。”
淑妃抚下心底的惧色,鼻息轻哼,扭着腰肢走开。
敬嫔冲她歉意一笑,欠了欠身,也跟着离开。
花柠上前扶着阿止,看着她血淋淋的双手,眼眶一酸:“阿止,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阿止面色惨白,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气息不稳:“没事,大局为重。”
花柠点头,扶着她抄近路回宁安宫。
大宫女安知瞧见她们,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待看见阿止双手的惨状,心底微骇:“娘娘……阿止姑娘这是怎的了?”
花柠偏头嘱咐她:“安知,去拿药来。”
安知点头:“是。”
扶着阿止坐上卧榻,折身端来一盆温水,打湿巾帕,小心翼翼替她擦拭伤口。
安知拿来药瓶,花柠随手接过,倾身洒落药粉。
安知看了一眼,转身取来纱布,将她的手掌裹上。
一顿忙活后,花柠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右手虚虚覆在其上,叮嘱道:“阿止,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宫里的人,你因我而伤,我理当照顾你的。”
阿止这次没拒绝,觑见她眼底的自责,柔声安慰:“好,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今日就算不是我,也会是旁人的。”
她又岂知花柠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谢宁川一向护短,阿止能调到他跟前伺候,必是入了他的眼,如今阿止在她这里受伤,万一叫王爷知晓,那可就麻烦了。
王爷和圣上之间,本就是做给外界看的,她担心王爷一怒之下,惹了后宫的那几位,让那些朝臣弹劾他。
花柠又岂知,谢宁川根本不在意这些,更不惧怕朝中的大臣。
……
两日后,高栎来宁安宫接人。
花柠依依不舍地送阿止出来,他眼尖瞧见阿止缠裹住的双手,眉峰上挑,疑色横生。
阿止是摄政王府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触摄政王府的霉头?
高栎低眸摸着剑柄,脑海里将这几日见过的人一一排查,实在想不出人选。
适时,二人也走到他跟前。
花柠掀眸望着他,盈盈一笑:“高侍卫,阿止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点了。”
高栎点了点下巴,目光看向阿止,示意她跟上。
阿止侧身拜别花柠,方才转身跟上他的脚步。
待出了宁安宫,高栎按耐不住心头的困惑,余光快速觑了眼她的手,状似无意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阿止不避不闪,应着他探究的目光,浅笑道:“不小心烫伤的,不打紧的,劳高侍卫挂心。”
高栎半信半疑,烫伤能这么严重,需要双手都缠上纱布?
他轻轻啧了一声,直觉事情不简单,见她不愿多说什么,便收回视线。
实在不行,他私下找人打探一下。
谢宁川住的宫殿叫太昶殿,是谢稟专门留给他住的地方。
高栎将人安顿好,便去找谢宁川复命。
彼时谢宁川坐于院中,趁着阴凉,闲适地阅卷书籍。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眉眼未动,只淡淡道:“接回来了?”
高栎抱拳作揖:“是,不过阿止似乎受了伤,双手都缠着纱布。”
谢宁川捏着书页的手顿住,微微掀起眼皮,平静道:“何人所伤?”
高栎如实将阿止的说辞告知,虽然他也不能被这个理由说服,但谢宁川问,他只能这么说。
怎么说也是摄政王府的人,被人打伤还不敢开口,简直有损王府颜面,换作是他,早就黑了脸打回去。
凭何摄政王府的人要怕他们?
果不其然,他瞧见谢宁川沉了脸,手中书籍重重合上,乌眸深沉,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他觉得谢宁川此刻心情很糟糕。
他跟在谢宁川身边多年,对其情绪了如指掌,当即垂眼询问:“是否需要属下去查查?”
谢宁川抬手:“不必。”
语毕,转动轮椅,朝外头去了。
高栎听见动静,悄悄看去,便见他朝着阿止的院子过去。
心中诧异的同时,又在疑惑谢宁川的此番举动。
阿止只是一个婢女,应当用不着王爷亲自去询问吧?
他挠了挠头,任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二者之间微妙的变化。
……
阿止双手有伤,这院子一时没人,倒叫她没办法阖上门,索性任其敞开,四处摸索着,想着看看有没有药箱,没成想真叫她找着了。
她抱着药箱坐下,费力掀开盖子,拨动着里面的药瓶,找到自己想要的,两手捂着拿出来。
接着又用嘴咬开掌心的结扣,慢吞吞地将纱布取下。嘴里还咬着纱布的一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动作一滞,惊讶地朝门外望去。
下一瞬,她看见谢宁川驱动轮椅,推开她虚虚掩起的门,二人视线就这么撞上。
谢宁川看见她嘴里咬着纱布,露出的右手手心血肉模糊,乌眸霎时阴沉下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