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珥回家上了趟楼,抽出口袋中的纸条,再细细读了一遍,仍是觉得很怪,随手夹进书桌上的《植物图鉴》里,便匆匆下了楼。
“我好了,我们去哪?”
韩则彦勾起一抹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会又去校园林?”
“你要想去也可以,我们现在偷偷翻墙进去。”韩则彦食指曲着搭在下巴上故作思考状。
周珥没好气地回怼道:“好学生干翻墙这种事?”
“现在是放假时间,好学生也要放放假松快松快。”
“……“
“是是是,好学生放假了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哪能呢,走吧小耳朵。”韩则彦故意凑近,但又维持着一些安全距离。
一路上二人不浅不深地聊着天,笑着打趣着但总不失那一份分寸。
周珥也总回应着回怼着韩则彦,可心底里后知后觉生出一分担忧,即便她感知到了韩则彦对于她的那一份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礼仪的距离。
他不会把我骗到荒郊野岭,然后……
雨夜模糊中陈喆背着徐州艺的身影缓缓在周珥面前再度闪过。
周珥面色突的凝重苍白,冷不丁开口问道:“徐州艺的尸骨找到了吗?”
“没有听说,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什么?”韩则彦不解。
周珥面朝韩则彦,那琥珀色的池子里终于泛起了点涟漪,喉咙不由一滚,“就那天在张叔叔的面馆里,下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的背着一个长发女生,身影很像……很像陈喆。”
“你确定吗?”
“我不知道……但徐州艺就是在淮州失踪死亡的。”涟漪越泛越大,圈圈层叠,周珥抓住韩则彦的衣角,“而且那个长发女生好像趴在那个男生背上一动不动的,如果是的话,她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死了?”
“说不定只是凑巧,或者是雨天朦胧看错了?”
韩则彦并不太相信有这样凑巧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不聪明了,这样的人去杀人,莫非太蠢了。
简直是自投罗网。
“但愿吧……”
涟漪消失殆尽,池面又恢复平静。
“好啦别想这么多,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如果真是他们,那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们也没法做什么事来挽救一条生命。”
“嗯。”
路边的景色一晃而过,树影重叠得紧,白日里的暑气此刻也被月光抚平,夏日里没什么花,独独有的是无尽的绿。
公交车在槿望街停靠,二人下了车。
周珥瞧了瞧周围,几盏路灯明亮,不远处是一座山,那是槿望山,宁安市小丘众多,槿望山算是较高的那座,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
“来这里干什么?”
“爬山啊。”
爬山?还是晚上?想不开来这里喂蚊子吗?
周珥低眉看着自己的裸露的双臂,隐隐发痒,不禁沉默。
“穿着。”韩则彦递给周珥一件白色薄外套,自己则穿上另一件黑色的。
周珥没有拒绝,接过薄外套后穿上,大小竟然正好,“为什么不在我回房间的时候告诉我?”
“那样就不惊喜了嘛,走吧。”
宁安市人中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爬山途中几乎没碰上人。
周珥的体质一般,爬到一半就有些气喘嘘嘘,但还是想要硬撑着向上爬。
“要不要休息一下?”韩则彦瞧出周珥有些累了,周围正好有个凉亭,于是询问道。
周珥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往上爬。”中间不能停。
中间一旦停了,就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勇气继续爬了,所以,要么爬到底,要么就不爬。
即便遥遥无期,毫无希望。
韩则彦没再阻止,只是相对放慢了脚步。
头顶的台阶愈来愈少,山顶的景色一顿一顿地跳出。
周珥虽在宁安生活多年,却没有来爬过槿望山,这是第一次来爬,上面是一片大草坪,尽头是宁安城的万家灯火,纤纤细草为人间烟火描了框,人对于自己争取得到的美景,总是不禁震惊感慨。
“没来过吗?”韩则彦侧身望向周珥那双微微睁大的双眸,笑脸靥靥。
周珥摇了摇头,“没。”
“那你倒不如我一个才来宁安两年的人熟悉。”
“那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淮州吗?”
“嗯。”
周珥收回自己贪婪的视线,“那为什么来宁安?”
“爸妈工作调动原因。”
周珥不疑有他,转而向另一个问题,“那你早就知道陈喆在淮州城的事吧?”
“嗯。”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韩则彦轻笑了一声,“可是小耳朵,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一个刚和你成为朋友的人和你说你的竹马有问题,你觉得你会信吗?”
周珥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问了一个多蠢的问题,暗暗咬了下唇。
“不过也怪我,没提前和你知会一声。”没有提前赶到。
“这怎么能怪你,你刚刚自己都说了。”周珥皱了皱眉。
韩则彦笑而不语,月光洒落,勾勒出那俊挺的鼻梁,和上弯似月的唇,偏棕色的秋水朝前,盛满了盈盈绿草。
“那……”
“看。”韩则彦打断了周珥打开最后一个问题,手指向前方。
周珥没再开口,把最后一个问题吞进肚子里,顺着韩则彦手指的方向望去。
暮色尽褪,山巅软绒般的草甸浸在幽蓝发黑的雾霭里。
先是零星几点幽光迟疑闪烁,旋即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从草叶间腾起,宛如银河碎屑倾泻于地,提着青灯笼与天边初星悄然接吻。
而俯瞰山下,人间灯火葳蕤恰似倒悬的星海,一片璀璨温黄。
天地间两重星辰交相辉映,一者清冷轻盈,一者温暖稠密,共枕苍茫山脊。
突有一只飞向二人的身侧,亲昵地萦绕在周珥的周围,尾部发着莹莹绿光。
周珥不自觉地伸出纤长的手指去触碰这不多见的美好,琥珀色的池子里掷满了幽绿色的石子,一晃又一晃,粉唇被笑意牵动,将皓齿曝露在空气中。
韩则彦在一旁看愣了眼,她好像就是应该是这样的,明媚,灵俏,粲然。
“想要把它装进瓶子里吗?”
周珥瞧了瞧韩则彦手里的玻璃瓶,摇了摇头,“它们不应该拘束在一个玻璃瓶中。”
“它们在大自然中,才是最美好的。”
“它们可以去往四海任意一方,潇洒肆意,而不应该桎梏于这小小的天地中被人玩弄。”
周珥收回了手,目送着莹莹绿点飞向远方,轻声道:“去吧,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韩则彦不免顿了顿,笑着将玻璃瓶放回背包的网格中。
“你准备的还真是齐全,早就知道这里有萤火虫?”
韩则彦挑了挑眉,“当然,这里是宁安市视野最好的地方。”
“那你呢?”
周珥不解,”什么?”
“你想去往何方?”
周珥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仔细想了想,答:“芬兰吧。”
“那里可以看到极光,在高纬度的皑皑之中,黯淡的夜空中流溢绿光,就像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韩则彦点了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希望吧。”周珥轻轻笑出声。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偏棕色的瞳孔被肆意的笑意挤满,像是在说,你总算是问这个问题了。
手伸向背包,拿出两块薄薄的毯子,向周珥扬了扬,“已经上了我的贼船还想着跑?”
周珥诧异道:“我们,今晚,睡在这?”
“嗯哼。”
“这……不行,爷爷还在家里呢,我不回家他要担心的。”周珥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明白韩则彦是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会……
想到此,周珥不留神色地往后退了退。
“想什么呢,我和爷爷说过了,他同意了。”
“但这山上这么多蚊子的,一晚上下来不得被叮满包,而且我们一男一女的,总归不方便的……”
韩则彦从包的另一侧网兜中取出驱蚊水,“放心,两场毯子都给你,一个垫着一个盖着,我就在旁边。”
“你不睡?”
“我怕错过日出。”
他带自己来是为了看日出?
周珥微微皱了皱眉,“不行,不睡怎么行,我一个就够了,另一个给你。”
“你一个怎么睡,垫在身下不盖着会着凉的。”韩则彦拒绝了周珥的提议。
周珥接过其中一场,展开铺在草地上,自己躺在其中一侧,将另一半空着的毯子折过来盖在身上。
韩则彦噗呲笑出声,“那这下不是小耳朵小鸭子了,成小春卷了,还是你睡吧,我不睡没事的。”
但周珥还是坚持不肯,韩则彦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
可韩则彦本身就是个经常失眠的人,等着周珥睡着,还是把毯子盖在了周珥身上,自己则是在一侧驱赶着蚊子,怕拍打声太响,只得用手将蚊子扇走。
月光皎洁,落得一地清辉。
周珥本身不喜冷月,因此也没睡着,她眯开一条缝想瞧瞧韩则彦在干嘛,却见韩则彦坐在身侧,用手驱赶着她身旁的蚊子,而他自己却被叮了好几个包。
穿着盔甲的心掩饰不住里面的柔软,不轻不重地,噗通噗通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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