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眼睁睁看到祖师爷突然将面前餐盒推至一边,神情格外严肃认真,好像这是祖师爷这么多天唯一一次露出这副表情,就连发现真相前为云老爷子超度都是恹恹不上心的样子。
祖师爷张开双手,十指呈手心向上,手背冲下之态,手指骤聚,凭空幻化出那十二枚铜钱,云端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死盯祖师爷动作。
下一秒,祖师爷手速极快地排开铜钱,右手翻飞掐算,嘴中念念有词,铜钱在他手中以卦位排列,祖师爷眼中流露期待,云端不知,这是祖师爷好几辈子中算得最快的一次,简直快出残影。
云端这才真切感受到祖师爷的厉害,原来他表露出的不靠谱和漫不经心都是装的!
云端正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祖师爷的本事,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可是祖师爷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向上一移,原先泛着光的眼神明显暗淡,整张脸写满了两个字——
失望。
云端刚想发问,祖师爷冷漠打断:“我累了,今天就这样吧。”
留云端一人在风中凌乱,满头问号。
云离躺在床上,眼眶还微微泛红,他原以为找到了师尊,可谁曾想,经过他反反复复细密地推算,那人分明与师尊无半分关系。
此刻,云离作为师尊最忠实的粉丝,对那个病怏怏的冒牌货极其痛恨。
窗帘紧闭,房内黑暗,云离卷起被子抱住,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喃喃道:“假货,我看你根本活不长了……”
*
转天一早,二人飞回北京,云端带祖师爷先回了九章别墅,祖师爷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装修,心下再次感叹资本家的罪恶。
谁知,云离刚换了身衣服出房间,透过走廊窗户就瞧见大门外停了辆车,云端“蹬蹬”跑上楼,解释道:“祖师爷,接我们回家人来了,他叫张勉,是我高中同学,他那个朋友天生体质差,动不动就得进医院,比我还虚,前几天在酒吧喝酒,突然流鼻血,然后就晕了。诺,他就是张勉。”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一位年轻人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靠着车门,低头点烟,一手插兜,一手掐烟,长长呼出一口气。
张勉吐烟时瞥到了云端的身影,立刻站直,伸出双手快步走上前来,走近后,发现云端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气场格外强大,而且云端对那人的态度也是十分尊敬的。
张勉是个人精,当即先对那少年伸出双手,并看向云端:“请问这位是?”
云端:“哦,他是我……”
“在下云离。”云离抢先道,看样子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张勉识相地接话:“您好您好,快上车吧,这外头风够大的。”
车内暖哄哄的,云离閤眼休息,张勉低声地把卜慈具体情况对云端说了。
张勉:“……医生也是无能为力了,我今天请你帮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卜家我都提前打点好了,怎么说呢,吉卦那是再好不过的,但你要是真算出什么凶卦,就别告诉叔叔阿姨了,他们老来得子,怕是受不了的。哎?我听说你们云老爷子前些年算得那叫一个准,云家的底子就是从那时打下的吧……”
“没有没有,”云端赶紧打断他,偷偷扫了一眼祖师爷的神情,没生气,太好了。
“你不用拿点什么家伙什儿吗?”张勉突然神秘兮兮地笑道,“没想到我哥们有一天能会这本事,改明你偷偷教教我呗。”
“咳咳!”云端干笑两声,擦掉额角的汗,“我也不太会……”
“嗐,你别谦虚了。”
我真没有谦虚啊!!!
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呢!除了在飞机上祖师爷教了我两句一听就知道是通用的话术,其余的我什么都不会啊!
在怕露馅的煎熬中,他们抵达医院,下了车,不知何时,祖师爷身上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电梯里,云端颇为无语地看着祖师爷。
此刻,云离手抛铜钱把玩,嘴叼蓍草,腰间还挂着几只叮铃咣啷响的龟壳,眼里的不耐烦都快溢出来了!
活活一个神棍嘛!
今早起来,祖师爷就这个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怎么情绪变化得这么快。
而在云离看来,那个和师尊叫着同样名字、有着一摸一样生辰的冒牌货,简直是对师尊的亵渎!要不是因为云离必须得给云望山擦屁股,他才不愿意来呢。
进病房前,他冷冷地对小辈说:“我只口述,具体实操得你自己来,我出手会坏了规矩......哎,抖什么,反正里面那人活的几率几乎没有,你随便蒙蒙他们就行,反正那人是要死的。”
云端干巴巴应了两声。
张勉狐疑地瞧着两人,盯云离的时间最长,他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了。
张勉殷勤地帮着推开房门,祖师爷走在最前方。
这是家私人医院,病房内的设施都是顶配,云离往病床那头瞥了瞥,有位女士挡在了病人面前,听到开门声立刻扭过头,于是,病人的清瘦的脸庞就露了出来。
云离登时愣在原地,脑子里炸响了束束炮竹,轰得他晕头转向。
弹起的铜钱没接住掉在了地上,那根从路边随手薅的用来骗人的野草从嘴角滑落,就连腰间的龟壳都因为祖师爷的呆滞不晃了。
云端一下子撞在云离后背上,“哎呦”一声,疑惑地从他身后伸出半个脑袋:“祖师爷?”
只见方才还睥睨众生的祖师爷,跌跌撞撞上前,这可把卜母吓了一跳,看他的打扮,以为精神部的病人跑了出来,马上伸手去拦他:“哎!!你谁啊!你要干什么?!”
谁知云离一把拂开卜母,跌跪在病床前。
所有人:“………………”
云端没眼看,捂住脸,心想祖师爷这这这出什么洋相呢!
云离,上一世生活在民国,与京城公子富商们共建军工厂,为了抵御外敌,他时常流转于英美日三国,一心学得技术,保家卫国,临死前冲进战场,单枪匹马,凭一己之力挡住了日本人的进攻,死后,他的英雄事迹经由报纸,传遍大街小巷,振奋人心。
这一世,云离表面上多数时间以“无能”、“半吊子”示人,但若云望山在世,他肯定会告诫自己的子孙“别惹他!供着他!他动动手指就能把云家毁了!!!”
就是这样一位人物,此时此刻,在年仅二十七的病人跟前,在病人妈咪错愕的注视下,颤抖着声音,沉声且艰难地唤了句——
“师尊......”
*
千年前,原先的老君山山贼频出,遍地野兽凶兽,由于位于国家边界,瘴气笼罩,皇帝老儿满不在乎,又因位于凤伯仙者和姜年仙尊掌管领地的交界地带,总之,是个“三不管”之地。
老君山的改变,是从吾玄仙尊主动退出八大仙尊之列开始的。
仙魔大战刚刚告一段落,吾玄仙尊将所有身家无偿捐给战后修缮,让仙界重回盛世缩短了几万年。
望着凤凰呼啸而过,赤红金羽如银针般撒落,叠叠云层间神仙们乘□□马而下,仙宫恢复了昔日金碧辉煌的模样,众仙童仙女御剑寻人,一派热闹。
“等一等!吾玄仙尊!”一位小弥陀着袈裟小跑赶来,道一句“阿弥陀佛”,行一介佛礼,微笑道,“玉皇交代了,您不必下凡赎罪,在仙界闭关修炼个几千年即可。”
吾玄仙尊早已脱去仙服,一身素雅白衣,不染半分红尘:“我如今已不在仙列,直呼我名就好。我此番下凡,不光是赎罪,也为历练,毕竟在这仙气缭缭之地待久了,双眼难免被蒙蔽。小师傅莫要拦我,权当我一意孤行罢了。”
“那……预祝卜慈君千帆历尽,再度相逢。”
“多谢。”卜慈冲他微微一笑,挥袖一跃,堕仙界云界,落老君山顶。
彼时,卜慈开启了他心结重重的人间生活。
虽说卜慈落入人间,但他强大的仙力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封,于是,卜慈便给自己定了个死规矩:两成救人,余下八成,万不得已方解。
凡三百年,卜慈以理服人,收拾了山贼,以力制兽,驯服了凶兽,让老君山成了乱世中的桃花源,来避难的忍数不胜数,久而久之,老君山人丁兴旺,香火鼎盛,而供奉的却不是神仙,而是民间的大恩人——卜慈君。
姜年仙尊带着一个小和尚,来人间超度战场亡灵,路过老君山,姜年仙尊便来拜访卜慈。
卜慈住在山里,垦了十余亩地,有果园菜园,一方小屋,几只鸡豚,日子清贫却安宁。
卜慈躺在院子里的草编摇椅上,扇着蒲扇,闭目养神,对着空气道:“三百年间的第七十八次,姜年啊,你要真喜欢这地方,送你算了。”
“哈哈哈哈哈,”凭道人形凭空显现,正是姜年仙尊,此仙中意艳色,今儿个穿的是一身绿衣,配上一顶大红草织帽,面纱连着帽檐,随风飘起,“我不稀罕你这破地方,就是想你啦!”
“可别,”卜慈道,“担不起你这一句想。”
“扫兴。”姜年拖过一个小板凳,坐了下去,托着下巴望着卜慈那张清清冷冷的脸,“你都几十万岁了,怎么不老呢?”
卜慈睁开眼睛,笑道:“我真身很吓人,你最好别看到,小心晚上做噩梦。”
“嘻嘻,那我也想见。”姜年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卜慈,“太上老君的废药,起死回生够呛,但治疗重伤的效果应当不差,送你了。”
卜慈接过,把药瓶提到眼前瞅了瞅,柔声说道:“说吧,帮你什么忙?”
姜年收敛了嬉皮笑脸,看着他,半晌道:“没,白送你的。”
卜慈平静地回视他。
“因缘树还没浇,我得走了。”姜年离开前,留下一句,“本尊真挺想你的。”
孩子气。
卜慈心想。
回不去了,以后还是躲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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