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洲大陆,纵横数数万里,东西南北广阔无际。但置身其中,却只是茫然不知去向何方。
盛欢把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剑门,独留一把本命剑。尚未重新开始修行,于是吃食便成了第一大紧要的事。
御剑也暂且不成,只能靠步行,与剑门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再碰,便换个方向,绕远路避开霖城。
于是走了远路的结果便是——一天之内,尚到不了下个城镇,还在山林里打转。
山林还是城镇,总要解决吃食问题。盛欢努力捉了只山鸡,比划半晌,不知从何下手,最后还是粘着一身鸡毛,悻悻地松开扑腾的小家伙,看它一溜烟钻进丛中不见了。
好在灵洲物志读得多,可以吃的果子也能认出来些,倒比山鸡更方便。
跋涉山林的第二日,他在高坡上望见了人烟。
是一座山脚下的小村落,盛欢从山上下来,同村中人问路。灵洲道者众多,村人早已见怪不怪,见他身背长剑,一身布衣,只当是游历而来的散修,指过路后又问,能不能请道者帮忙。
要帮的忙是个力气活,村中只剩老弱,盛欢虽无修为,锻体的根基还在,怎么也身强力壮些。费了些劲做完,便得到了村人兴高采烈的食宿招待。
有吃有住,还能沐浴——道者虽有洗尘诀,但总是真正的清洗更舒服些,村人一样见怪不怪了——休整一夜后,盛欢精神百倍,告别村人向所指的方向而去。
这一小小插曲让他有了短期的目标。筑基之前,五谷睡眠皆不可少,吃住都需以灵石来换,而灵石,就是他身体力行能得到的东西。
跑腿,搬运,护卫,各种各样的杂工短活,看到了便去试试。许是他背上这一柄长剑实在唬人,大多数都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就这样半工半行,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走到南边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时,却见了个奇特的剑馆。
剑馆这样的地方,总是带着锐利静穆的气息。盛欢一路走来,早已不是当初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小弟子,多少曾路过几个剑馆。渺天灵洲道修盛行,便是不入道途的普通人,也乐于习个一招半式的武学,全当强身健体。
他经过那些剑馆时,总能听见风中的剑鸣如利刃劈面,凛凛生寒。学徒在教师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固定的剑招,未开刃的剑芒映照在额角滚落的汗珠上,簇亮如雪。
而眼前的这个剑馆,却只是门扉半阖,探进一片黄昏夕光。一名老翁惬意地躺在门口的藤椅中,蒲扇轻摇,见他停步,明亮依旧的眼睛半抬起来,上下扫了一眼,轻飘飘掠过他身后的长剑。
“少年人,”那老翁说,声音也慢悠悠的,“来剑馆帮工么?一个月短活,有吃有住。”
他抬头看了看匾额,干净无尘,却仍只是简简单单的“剑馆”两个字。里间很安静,像是没什么人,他在原地沉默片刻,到底点了点头:“好。”
进了剑馆才知此时确实只有他们两人。今日夕食已过,老翁给他指了寝舍和各间房屋,只说明日开始帮工,便又摇着蒲扇坐回门口吹风了。
建在村落里的剑馆,看起来似乎境况寥落,但盛欢并不在意,倒不如说安静的环境更是他所需要的——近来时常感觉身上灵息浮躁,应是将要突破了。
为满足食宿之需,也因为不知该去向何方,数月以来他一直如飞絮一般随意飘荡,走到哪便算哪,没有目的也从不久留。修行也是在闲暇之中进行,渺天灵洲虽灵气丰沛,但普通城镇总不如坐在灵脉上那般豪奢,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着修着,竟也到了该突破的时候。
筑基虽只是初阶,但也需一个安静稳定的环境。这个剑馆,是眼下最合适的地方。
寝舍很干净,盛欢将自己的简单包裹放置好,便上榻调息。再睁眼时,已是昏瞑暗夜,星子细碎的光落在窗前。
剑馆大门已关,老翁应也回房睡了。“梆——梆——”打更人拖着步子经过,悠悠然地,声音渐近,又慢慢飘远了。
他在黑暗中听了片刻,合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
虽不知这村中剑馆有什么需要帮工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盛欢一觉睡得沉沉,天色破晓时,茫然地被一阵尖叫唤醒。
尖叫声虽刺耳,却并无恐慌惊惧之意,只是稚嫩而嘈杂。盛欢迷茫地坐起,缓了片刻,才慢慢清醒过来,下榻梳洗之后出门。
天已茫茫微亮,空气中满是清晨凉爽的气息,叫人精神一振。他抚平衣角褶皱,向不断发出声音的前堂走去。
昨日老翁已介绍过前堂便是习剑的所在,此刻距离愈近,便愈能听见四处跑动的咚咚声,木剑交击的脆响声,还有欢笑尖叫的嬉闹声。盛欢转过拐角,迎面一颗小炮弹直直撞入怀中,他扶住来人的肩,心头朦朦胧胧的猜测终于验证。
“昨天忘记跟你说什么时候开工了。”老翁坐在藤椅里,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说。
剑馆说是剑馆,原来更像是……照看小孩的地方。
冬闲之前,一年最后的忙碌正要到来,村中各家日日从清晨劳作到入夜,忙如陀螺一般脚不沾地,要看顾孩子便更是力不从心。南地多精怪,不放心让这群半大小孩漫山遍野地疯跑,各家合计商量,便一齐找上了剑馆的韦老。
村中没有几人习剑,剑馆是剑馆,也已萧条冷落了许久。韦老住着这家中祖传,也没什么要重振门庭的意思,悠闲地在藤椅里摇了摇,点头答应了白日里帮忙照看孩子们的请求。
而需要盛欢帮工的,自然也就是这群小孩了。
“大哥哥从哪里来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还在长牙的小姑娘脆生生地问,语气老成得让人忍俊不禁。盛欢蹲下身正要回答,身后猛地趴上一个重量,扯着背后的长剑就要往外拔。
“哎,哎,不能动我的剑!”
好不容易结束本命剑保卫战,咚咚咚迎面又跑来小小挑战者,木剑怼到身前,受限于高度只停在腰旁,气势却比巨型妖魔更足:“决斗吧,让我来看看你的实力!”
混乱一直持续到午后,用过村人送来的午饭,趁着饭困将人排排请入寝舍午休,一一盖好毯子后,剑馆终于短暂恢复了安宁。
“果然没看错,小吴你就是很适合这份工哦。”韦老叫着盛欢介绍的名字,依旧笑眯眯的,悠哉游哉地说。
盛欢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累还是身更累,只觉得脑袋还是嗡嗡的,自己小时候也这么闹腾吗?他在韦老藤椅旁的杌子上坐下,缓了片刻,没忍住问出那个萦绕在心头一上午的疑问。
“您为什么不直接教他们完整的剑法?”
一上午以来,他看出剑馆中的孩子们多少都习了几招剑招,木剑挥得有模有样,还能胡乱比试几下。但他们绝大多数时间却都在玩闹,并没有安排正式的习剑,如果真要教授剑法,为何又如此放松懈怠?
韦老的藤椅又从前堂搬到了廊下,他仰头望向高爽无云的天际,声音仍然慢悠悠地:“小吴,你觉得让一个人学剑,最重要的是什么?”
“……剑术之奇?求道之心?”来自师长的期盼?盛欢心头一黯,将这个答案吞下去。
韦老笑了:“要老夫来说,我觉得是喜欢。”
喜欢,就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练习剑法是很枯燥的事,不管这些孩子们以后学不学剑,怎么学剑,老夫都希望他们在剑馆时,能体会到剑的乐趣。”韦老说。
他已年迈,但身形依旧挺拔,虎口和指节覆着厚厚的剑茧,看过来时眼睛明亮,只是问:“少年人,你背上那把剑,有多久没出鞘了?”
盛欢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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