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人旧事

漂泊数月,一路上无人认识他,无人提及那些身世过往,就好像一个崭新的梦。直到故人猝然出现,那些刻意想要避开的前尘旧事好像也一下跟着迎面扑来,将他带回了现实。

盛欢只想一个人好好练剑,却也明白,在这道界一日,便一日不可避免地会与旧人相见。即便久居剑门与外界相交甚少,一场见川决也足以让泰半道界大宗门长老、同年龄道生认识他了。

只是这故人到得眼前来时,还是有种数月清梦骤然被打破的怅然。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抬脚,向酒楼内走去。

登上楼梯,付未涯已放下酒盏,微微直起身,偏头看来。盛欢在对面坐下,他微吁一口气,唇边已恢复往常漫不经心的笑意:“还以为看错,没想到竟真在此处遇见了。你怎么会来这……”

剩下半截话音断在空中,男人长眉一凝,刀一般的眉眼蓦地锁定他面庞,沉声道:“你的修为怎么了?”

付未涯作为天容城之主,修为高深,能察觉他如今道阶大幅后退并不困难,只是看他讶异模样,想来是事先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剑门一如既往地低调严密,无论什么消息,轻易不会走泄宣扬。盛欢也没有让他知晓内情的打算,只是道:“一些意外,已经无事了,城主不必挂心。”

付未涯锐利的眼睛看他片刻,忽而一垂眼,周身气势缓缓放松下来。他看一眼盛欢落座时放在手边的善钟,弯唇笑了笑:“原来你已锻铸本命剑了,还未恭喜。”

天容城城主不再追问,盛欢也松了口气,微微低了低头谢过贺喜。剑修的本命剑轻易不予人观看,付未涯也并未要求,只是饶有兴致地在那简雅鞘纹上看了又看,意味深长道:“神兵有灵已能护主,盛欢,你的本命剑竟已这样强悍了。”

本命剑与剑主之间自有连结,他人能感受到善钟本命剑的身份并不奇怪,只是付未涯竟能一眼看出灵剑深浅,倒叫人吃了一惊。盛欢沉默片刻,只道:“城主谬赞了,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修行。”

付未涯笑了笑,向后随意靠到椅背上,重又拿起酒盏,轻轻摇晃:“未想到霖城一别不过数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天容城巡视商铺事了,我途径此处,准备乘船回西岭,盛欢你呢,来此是什么事?”

盛欢自然不会实言以告:“有封信件需要送至此处。”

这样的说辞当然漏洞百出。若他还在剑门,门中怎会让修为大减的他出门送信;若非剑门要求,他又因为什么才会孑然一身出现此处?

付未涯当然不会相信,也当真没有点破,只从喉中哼出一声笑,抬手饮尽盏中酒。

盛欢落座时面前也添置了杯盏,他不曾动,付未涯也没有劝酒。不知天容城众人去了何处,见面时便是他一人在此独酌,此刻多了盛欢,也还是自斟自饮。

酒盏已尽,他挥手示意再上一壶,桌上另一瓯只浅浅开了封的酒壶却不曾再动,只从封口处逸散出清远的酒香。

桂花气味香郁,加入酒酿中,比一般的酒香味更醇。

如同凌川峰上,聂道周与俞灵远喜爱的那一瓯金黄。

盛欢在恍然中记起胥台秘境里付未涯的问话,和那时他在霖江江心甲板上,莫名的一句自语。

“淮上之杯,江中之月……你说,何者为真呢?”

如今,他这淮上之杯,才终于听懂。

*

一场酒局,一人独酌,各怀心思。少年起身告辞之后,天容城之主仍凭窗而坐,手中酒盏轻摇,注视着人潮中渐渐远去的身影。

一旁雅间门开,束额锦衣的小公子走出来,径直坐到盛欢方才的位置,随意睨了睨桌上的酒壶。

“都准备好了。”他淡淡道。

“唔。”付未涯应了一声,目光仍看着窗外,忽地一笑:“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世了,看起来很伤心啊。”

洛寻色泽浅淡的眼睛望过来,无波无澜。男人收回视线,似叹息,又似轻笑一般地说:“是知道真相而伤心,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幸福比较好?”

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眉眼微微弯起来,看不透其中神色。洛寻看他片刻,道:“总比浑浑噩噩地活着好。”

付未涯又是一笑,赞同道:“说得不错。”

可惜,人总是在浑浑噩噩地活着。

*

冬时日短,结束了轮值任务,天已是昏瞑欲暗。俞灵远踏雪回屋,简单收拾片刻,便又要出门。

“慢。”一道声音止住他脚步,聂道周自后山走来,“你又要去求见剑尊?”

俞灵远抿紧唇,从喉间应出一声:“嗯。”

聂道周说:“这都过去多久了,剑尊不见你就是不会见,再怎么去也没用。”

俞灵远猛地转身:“那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他像是再抑制不住情绪,焦虑地在原地打转:“我不明白,小满离开这么久,门里不能派人出去,发信给朝剑宗不行吗?不把他带回来,至少也要知道他在哪,怎么样,暗地里保护他啊!”

聂道周凝视着自己的大弟子,久久叹了口气,像是宽慰他,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地道:“如今世间安宁,常人亦可平安一生,别说小满还有根基在身,确实不必太过担心……何况此事剑尊已有决意,不是我们可改变的。”

“万一呢,万一有什么意外,就算有魂灯也来不及了,”俞灵远争道,气急地喃喃,“真不知道剑尊当时为什么会同意让小满走……”

话音落下,庭中也一时寂寂。直到一捧积雪自树梢滑落,“哗”地腾起雪雾,聂道周才又开了口:“我进思过崖前,曾经与剑尊见了一面。”

他说的是盛欢与朝风剑诀体质相克一事,俞灵远一直不明白师父见过剑尊之后为何会自请入思过崖,闻言抬眼看来。

“那时我是受剑尊召见,但进到虞渊之后,剑尊却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聂道周道,“剑尊问我,‘你是在教盛欢,还是纪倚云?’”

俞灵远听得一愣,脱口道:“不都是一样的吗?”

话出口,自己先反应过来,不一样的。

若真是一样,那小师弟,也不必遭受剑气之苦了。

他有些怔神,听到聂道周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在思过崖时,也反复在想这句话。”

他长长叹了口气:“后来我想,也许真是不一样的吧……”

“也许,这就是剑尊同意小满离开的原因。”他说。

俞灵远怔了许久,方才喃喃道:“可是,他这样离开,以后就再难相见了。”

灵洲辽阔,飞蓬路远,小师弟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回这样的伤心地了吧?

他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

南地道界最热闹的城镇,也未能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能得到的剑谱甚至还比不上曾经在见川决中所见。

当世一流的道法秘籍不是在大宗门手中,便是需要机缘相遇,散修果然不易。盛欢从又一家场馆出来,没了继续打探的兴致,随意随人潮前行,兀自沉思起来。

剑法与道修之间并无强硬关联,或许他先精进修为,日后再四处游历找寻剑谱?以往战中灵光,也可以先琢磨着……

轰鸣之声乍响耳畔,盛欢恍然回神,才发觉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城中港口。本地坐落江边,四通八达,港口船只往来频繁,十分热闹,不少人等在岸边,准备登上开往各地的船舶。

他心中一动,想起付未涯交谈中提及将要乘船回西岭,四处望了一下。

入眼是各色人潮,常人与道者皆有,却不见天容城那醒目队伍,想来是还未出发。船舶嗡鸣,开往东方的船只到了最后的登船时刻,盛欢足尖一点,跃上甲板,买下了一张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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