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院内，死气还没散干净，众人强压悲痛，讨论凶手缉捕事宜。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触动了爆点，原本就沉闷的气氛猝然紧绷。
“风花雪月四人恰好逃过一难？是啊，这叫你失望了，你对他们还活着很不满啊？”
“我只是提了一句他们恰好都在星宗，还都是对修真院地形和诸位学童最熟悉的人。”
星宗宗主道：“是我星宗与学宗举办的交流会，派出的弟子代表也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虽然星宗到修真院的距离……”
“我不敢有怀疑星宗的意思，只是提出疑问。虽然从这个方向上来说，学宗也该让我提出一下疑问。”
学宗宗主如画江山道：“不敢不敢，阴阳怪气什么？怎么，是想怀疑到学宗头上了？修真院死去的学童中，有四分之一是我学宗未来的栋梁！洗干净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这件血案，我学宗才是受害者！”
“学宗宗主要是这样说，那就很没意思了。这件事，四宗谁不是受害者？四宗都是一样悲痛的心情，那就一锤子敲定四宗是无辜了吗？假若这样，神君也没必要叫我们大家聚集在这里，就当是一颗流星砸光了修真院的这些个人命，替他们的倒霉运气默哀一下，大家都洗洗回宗睡觉好了。学宗宗主，我不信你身为一宗之主会想不清这个道理。你这副态度，反而叫我不得不怀疑到你学宗头上！”
如画江山斥骂：“尽讲废话！你都要往我学宗头上泼脏水了，还不允我辩解？！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我学宗自知清白，你一直这样使劲拱火，我看你的嫌疑才是洗不干净！”
刀宗宗主：“如画江山，我要讲一句公道话了！如果有人故意不保持理性，一直扰乱大家的推理进度……”
“你……！”
争吵还在继续，几位宗主身后跟着的门人已经默默按住了随身武器。
在节再次失望：‘不争气，竟然真没人提一句明面上嫌疑最大的玉千城。’
‘太混乱了。’逍遥游皱眉，‘四宗之间有利益缠绕纠葛，再加上历代之际遗留下来的恩怨，即使真的一开始致力于寻找凶手，后续也会因为各方面的私心和考量，变成权势和宗门之间的博弈。’
在节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为了打击对手，把凶手的事情往后捎捎，先给自己想对付的人或者宗门泼一盆脏水？’
‘……’逍遥游站在如画江山身侧，沉默不语。
他明白在节的言下之意，这也是为什么学宗一被质疑，如画江山就立即站出来暴怒反击的原因。
四宗之间的信任就是层纸糊的面具，谁都害怕阴招，怕自己遭受的怀疑会不会忽然就落实成“事实”。且再次再次，也要为了宗门的名誉。关于修真院血案的凶手真身，四宗之内，凭什么就要第一个怀疑到自家宗门头上？至于理想中“通力合作”的可能性，在刚才争吵爆发的一刻，就已经破裂。
看似平和团结的道域四宗陷入困境，谁也不相信自己不会被另外三宗背刺，甚至万一凶手真的就出自另外三宗呢？那就主动出击，率先背刺！
这样子的道域……创立天师道教的张道陵像还伫立在龙虎山上，可怜张天师雕像目光触及之处，名利纷争，钩心斗角，蝇营狗苟，污浊的瘴气充斥，毫无清静无为之意。
‘他们这副样子，又把隔壁躺在地上那死去的一百六十六条性命，当作什么？？’逍遥游，心头泛起沉冷絮重的情绪，身在众人当中，意志却缓慢上升，冷眼审视这场混乱的、荒诞的闹剧。
事情最终也没能吵出个二三四。玉千城只好给四宗大致安排调查的方向，众人压抑矛盾，不欢而散。
…… ……
日头将琉璃瓦照耀出雪白的光。
“逍遥游。”走廊上，浪飘萍跟上来，低低喊了他一声，“你还好吗，逍遥游？”
“我无事。”
浪飘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啊，我就是怕你想得太拧。”
他与逍遥游认识多年，可以说是道域最为了解逍遥游秉性的人。
他人都道学宗七雅之首[休琴忘谱]澹泊超然，苏世独立；然而在浪飘萍的印象中，逍遥游也曾是个性情中人，感伤怀世，不平则鸣。
那是束发之年，两人结伴游历道域。
某次，他和逍遥游追踪一个拐卖小孩的大型人贩子团伙。为了找到人贩子的老巢把贼人一网打尽，他俩远远跟踪在那对“父子”身后，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打折手脚、割掉舌头，出去讨饭。
情景之惨烈，令人发指。
期间他和逍遥游发生冲突，若不是逍遥游强按着把他打昏，他就已经冲出去，把那个人贩子一掌震死！……也就没有后来破获人贩子老巢，救出一百二十多个孩子的事情了。
那件事过后，逍遥游不声不响，长时间神情郁郁。
“还在想那个孩子的事情吗，逍遥游？……你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责任。”少年浪飘萍试图劝解他。
“他本不该承担那种命运，还有那一百二十多个承受灾祸的孩子，”十六岁不到的少年逍遥游眼角泛红，目光灼烈而愤怒，“这种事，不该发生在道域！”
少年浪飘萍怔了一下。他本以为逍遥游在为被迫牺牲了那个无辜男孩而自悔，但逍遥游不是。他比此更加清醒，也着眼于更广阔的目标。
奏琴之人多是感情细腻之辈，善于体察万物，与草木共情。以真情入琴声，才可打动人。逍遥游为之哀郁的，是那一百二十多个受难者的命运。或者说，天性敏锐的琴者在哀郁这件坏事本身的发生。
“可道域就是这样的啊，逍遥游。”
那一夜，少年浪飘萍就着月色饮酒，愤怒又迷茫的琴声浇了他满头满脸。他发现小伙伴逍遥游是个比姑娘家还情绪敏感的人，偏偏还内敛，喜欢自己闷着。他抓着脑袋想来想去，第二天一早以“开解”为名，把逍遥游引入了纵横家。
自那以后，逍遥游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化。等浪飘萍反应过来，逍遥游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从内到外都清淡平和的性情。浪飘萍一度猜测，是纵横的思想不能给逍遥游一个回答，于是把他彻底推向了道家的世界：挥击外界听不到回声，那就选择向内改变，说服自己，与自身和解。
这样很好。
站在友人的立场，浪飘萍为逍遥游的改变感到安慰。虽说他也师从纵横，但正因为熟习，才更明白，前者的命途，往往比后者要艰苦百倍，还总难善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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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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