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触感没有落到身上。
‘……竟逃过一劫。’
两宗大会，谈判现场，济济一堂。
察觉环境变化，在节随意张望两眼，迅速挂上演技，切换成[逍遥游]。
‘太感动了。’
[逍遥游]饮一口手中茶水压惊，另一只手自发往身前桌案伸去，摆弄上面略显凌乱的果盘物件。
‘呜呜呜感恩逍遥游。’
‘你是我永永远远最亲爱的同居人！’
[逍遥游]的反应速度堪称当世顶尖，其演技更是妙到毫巅，奈何现场有个观察力思维力分析力皆称超绝无二的智谋家，而这个智谋家还全程与[逍遥游]同席而坐，在[逍遥游]来之前，才给逍遥游沏了茶，正全神以对等着逍遥游回应他的试探。
在黓龙君的视角中，逍遥游身上淡泊致远的气质猝然蓬勃无匹，人还是那个人，表情还是那个表情，但他眉间眼梢的气韵、衣着覆盖之下躯干四肢的肌肉习惯，已全然不同。
——如一头傲岸强横、慵懒打盹下蓄势待发的雄虎。
‘这个逍遥游已非我平时见到的逍遥游。’
‘第二个逍遥游。’
‘那夜与我举棋对弈之人。’
这个[逍遥游]方一掌握身体，眼角余光向四周扫过，便明白了当下处境，随即收敛自身，伪装成休琴忘谱超然物外、不染尘俗的惯常姿态。
他的出现与伪装全在十分之一个眨眼内完成，如一道透明游鱼在深水底下一闪而过。
看着眼前找不出丝毫破绽的“逍遥游”，若非黓龙君自信于自身的记忆，几乎要以为先前所见是他的幻觉。
也不。
黓龙君的目光落向两人身前桌案。
在[逍遥游]的摆弄下，几个错落放置的大小果盘在桌案正中央以“小大大小”的顺序摆成对称一排，少了几个水果的果盘也被整理过，盘内的水果以大小和颜色深浅为序，规整和谐地铺满果盘。
最吸引黓龙君目光的还要数那盘瓜子——[逍遥游]指尖蓄以内息，轻弹瓷盘边沿，内息蹿入，盘内胡乱堆积的瓜子立时如水沸腾，瓜子屁股在下瓜子尖儿在上站立，全体跳跃着以盘子中央为圆心一圈套一圈排队，相互之间的间距都如出一辙。最后内息消散，所有瓜子尖儿如朝拜般向中央倒伏，圆心处的四粒瓜子倒到一半恰好尖尖相抵，形成了一个平衡，成塔状立在瓷盘中央。
做完这一切后，[逍遥游]明显眯了眯眼睛，整个人都满意起来。
黓龙君：“……”
黓龙君：“逍遥游，如何不回答我？”
[逍遥游]侧脸，两个人视线相撞。
[逍遥游]只看了黓龙君一眼，眼底属于逍遥游的伪装便轰然卸去，显露其下峥嵘本相。
黓龙君神色不动。
上次星宗夜弈因夜色掩映而错失，这一次他观察到，与逍遥游暗红的眸色不同，这位[逍遥游]的眼睛是浓郁至滴水的黑红，仿若屠杀万千后，漫天血腥侵染了黑瞳。
[逍遥游]勾起微笑，茶杯递到唇边，掩住小半张脸，微不可察地冲黓龙君敬了敬。
他一言不发，黓龙君却接收到他的话语——
‘被你发现了。’
然后又潦草地、敷衍地，挂上属于原本逍遥游的伪装。
与先前的天衣无缝不同，这一次，[逍遥游]仿佛穿上一张满是破洞的披风。他表演得这样不精细，堂而皇之地坐在这众人之间，嘲讽在场的所有人：就算他这般破绽百出，这满堂的瞎子聋子，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他的异常。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逍遥游]朗声道。
…… ……
正义山庄。
逍遥游正面对人生最为危急的几个时刻之一。
——他被认出来了。
他才刚回答刘萱姑一句话，刘萱姑就找了个由头支开身侧的少年人，然后松开怀抱，让他坐在对面，对他说：“你不是在节。”
逍遥游：“……！”
逍遥游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对面的女人道：“你是鲲鹏鹤，是吗？我听在节提起过你。这里是正义山庄，我是在节的媽媽，夫家史艳文，你可以唤我一声史夫人。”
逍遥游虽然生在道域，但也知道中原的史艳文是谁。
史艳文四子史在节。
……谁能想到同居人在节给的名字竟然是真名。
……谁能想到同居人在节的小奶音竟然真不是伪装的假音，他本人竟真是个幼小孩童！
还有史夫人刚才的话。
‘我不管你前生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
谁能想到同居人在节说的什么“四百年前”这种荒唐话也极有可能是真的——那或许就是他的前生。
由此也可以解释，史在节真身一个小小孩童，附魂在他身上时，却棋逢对手，让他摸不清深浅。
“史夫人，”逍遥游顿了一下，着实难以习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奶音，“鲲鹏鹤是……？你说在节与你提过我？”
刘萱姑笑道：“《南华经·逍遥游》有言：‘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在节曾与我说，他养了一头白鹤，翔于岸芷汀兰，困囿于深渊沼泽，却有化身鲲鹏扶摇九万里的理想志气。”
刘萱姑的思绪飘到那个下午。
“那么在节，这头白鹤是你的朋友吗？”
“媽媽，”小小的在节食指抵住唇瓣，“是我放养的白鹤喔，一头优雅高洁又自愿沾染污秽的白鹤。”
“在节喜欢它吗？”
小小的在节眯眼笑了：“世上总会有很多意外，如果有一天他取代我暂时出现在你面前，萱姑，不要惊慌，放养他就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鲲鹏……与鹤？”逍遥游细品。
若要说鹤，他的同居人在节确实曾把他比作白鹤。
至于鲲鹏……逍遥游思索之下，慢慢弯起了唇角。
早早与刘萱姑打过招呼，却将告知本名的权利交到了他自己手中，行事周到却又莫名体贴，让被同居人坑惯了的逍遥游受宠若惊了一把。
“那么史夫人，鲲鹏鹤……”逍遥游发自内心微笑，“就此叨扰了。”
只要在换回去之前保持你的体贴，乖乖的别搞事，扮演好[逍遥游]，我承诺，以后对你善良一点……我的同居人在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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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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