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梦境
夜色深沉如墨，谢重瑾倚靠着冰冷的墙柱，目光低垂，指尖无意识地在墙面划动，空气中带着一丝初秋寒凉的潮气，脑海中的画面如针刺般让她晕了过去。
谢重瑾的眼前一片模糊，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迷雾的世界，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游走，她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清醒的念头，可完全无法控制，徒留茫然。
不知何时四周的黑暗仿佛被撕裂开，璀璨的光芒涌入，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殿堂，宫墙高耸，气势恢宏。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与刀剑碰撞的声音。
谢重瑾的心猛地一跳，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青石板上，铺满了深红的血液，像是无数条血河汇聚成了一片汪洋，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淌。
谢重瑾呆呆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那双手微微颤抖，还紧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记得为何自己的手上会沾满鲜血。
抬头望向殿堂的尽头，那张金色的龙椅高高在上，被笼罩在殿内暗红的光影之中，有着皇权独有的森冷遥远。而龙椅之下，横七竖八地倒着无数具尸体，血流顺着龙椅的台阶向下倾泻，染红了整个大殿。
“这……”谢重瑾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她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被那些尸体吸引，其中有一张脸格外熟悉——
“兰因！”谢重瑾失声喊了出来。
那是兰因，她曾经......最亲近的人。
兰因的面庞惨白，双眼无神地睁着，嘴角还挂着一丝不甘的笑意，倒在血泊中，衣裙被血染得鲜红，像一朵凋零的花。
可眨眼间，眼前的人竟变得漆黑。
谢重瑾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因的身体在她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无数灰烬，随风散去。
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却又逐渐拼凑出新的景象。
她看见自己成了顾珩的联姻对象，作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被推入了他的生活之中，自己努力帮他拓展人脉，却始终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被冷漠的目光注视着。
在那场战火纷飞的明京争夺战中，顾珩与宁煜刀剑相向，而她，不过是这场争斗中的一个附庸。
她死在了战场之中，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只是倒在被血迹覆盖的玉墀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完，但无人在意。直到最后，史书中也没有留下她的名字，甚至谢家的覆灭，都不过是几句话的轻描淡写。
她的存在，从始至终不过是一场笑话。
这，是原本属于我的结局吗？
谢重瑾的思维被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惧和悔恨所吞噬，眼前的一切，如同一把残酷的利刃，逼迫她直面那无法逃避的结局。
原来，这是某种冥冥之中的预示，是她命运的真实面貌。
可她真的要顺从命运吗，在那场充满权谋、背叛、仇恨与尔虞我诈的博弈游戏中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为了促进主角与反派化干戈为玉帛的炮灰角色。
谢重瑾的目光无法从那些画面中移开，无法触碰的未来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深深地将她与“谢重瑾”隔开。
画面又开始重复，这次谢重瑾变成了旁观者的角色，无力的观看着身为主角顾珩那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她，只是谢家派遣给顾珩的联姻物件，是为了借助他的权力，让谢家站稳脚跟的牺牲品。她的存在，也只是这场争斗中最为无足轻重的一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没有任何斗志的角色，最终也只是让宁煜放弃复仇的器物。
那一幕幕，如刀般割裂她的理智。
“兰因……”谢重瑾喃喃念出了那个名字，声音轻如叹息，眼底却涌起无法抑制的恨意。
那个为她付出生命、为她挡住刺客刀锋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中，只不过成了一具“被火焰烧焦无法辨认”的尸体。而更可笑的是，这场灾难根本不该发生——
顾珩早就为一切做好了安排。
谢重瑾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那画面依旧在脑海中翻涌。
兰因的死，她的困顿，她这些年为了谢府血海深仇付出的所有努力，不过是顾珩登上皇位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宁煜当初查出的一切，本以为是揭开真相的关键，也只是顾珩手中布下的一枚诱饵，甚至宁煜所谓的“复仇”，从头到尾都是顾珩计划的一部分。
“可笑啊，宁煜。”谢重瑾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干涩，“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报仇雪恨，斩断你与他之间的隔阂，为了少年的情谊放弃皇位，真是让人钦佩。”
她的笑意越发深了，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又透着压抑至极的愤怒。
“而我呢？”谢重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自嘲一般。
谢重瑾闭上眼，任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闪过。顾珩冷静的面容、宁煜杀意决绝的神色、她自己倒在血泊中那双失焦的眼睛，这些画面连成一线，最终落在一个荒诞至极的真相上。
她的一切，甚至连死去，都只不过是为了成全顾珩的“成长”。
“不……不！”谢重瑾大声喊着，剧烈地摇头，“不应该这样的！这不是我的结局！更不可能我的命运！”
她的声音在殿堂之中回荡，空旷而无力。
画面开始剧烈扭曲，像是一场即将崩塌的幻境。
龙椅、鲜血、尸体、战火，一切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化为无数碎片。
谢重瑾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力量拉扯着，狠狠地摔向虚空之中。
她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眸不再带着绝望的阴郁，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诸事之遇，与我皆为益。”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顾珩，宁煜……既然你们都想要这天下，那不如，我们来试试……最后，这天下会是谁的天下！”
她缓缓站起身，身形瘦削却挺直，目光宛如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胸口的旧伤，脸上浮现出一抹极轻的冷笑。
“这一局……重新开始吧。”
————
谢家嫡女病了。
消息只在谢家内院传播开来，虽被刻意压制过，但还是如一滴水溶入油锅般，迅速引发了暗潮汹涌。
谢家内院中，谢正明站在书房的窗前，身形挺拔而威严。
他的目光微垂，似乎是在审视窗外那棵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松树，虽因生长偏颇而被修理留下了疤痕，但仍昭示着谢家规矩，不容逾矩。
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放着一封刚刚递来的信笺，信上字迹笔力遒劲，正是稷下学宫天枢院送来的名额确认函。
“谢家的名额，非重瑾莫属。”谢正明声音低沉，但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谢重瑾从小便被他当作家族的继承人培养，这一次前往稷下学宫学习，关乎整个谢家的未来，这样的机会，自然只能留给他寄予厚望的嫡女。
面前的谢重瑾身着一袭素净的青衫，只有袖口藏着淡淡的云纹，病后略显消瘦的身形让她整个人少了几分往日的灵气，却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稳，微微躬身行礼，眉眼间带着几分恭敬，尽管脸上仍带着些病后的苍白，但也丝毫没有削弱她身上的冷静与从容。
她低声道：“多谢父亲厚爱，重瑾定不负谢家的期待。”
谢正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天枢院的机会，谢家只有一次。天枢院汇聚天下英才，不仅是求学，更是博得朝堂上层视线的机会。你去了那里，记住，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谢家。”
谢重瑾垂下眸子，微微颔首：“重瑾明白。谢家培养我多年，这份厚爱，重瑾铭记于心，定不敢有半分懈怠。”
天枢院的含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虽说是登上那个位置的必经之路，可要是不得天石所望，那也是他人臣子。
既然梦境中天石被她握在手中，今后便也不会被轻易抢去。
说话间，谢重瑾眉眼间隐隐透出一丝笑意，笑意越来越浓，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决然，即便此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的眼神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谢正明看着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或许正是因为谢重瑾这份独特的锋芒，他才会将整个谢家的未来压在她的身上。
然而，父女两人书房里的安静，却未能平息谢家其他人的不满。
——
从书房出来后，谢重瑾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眯起眼，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几缕鬓发在阳光下透出浅浅的茶色，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的面色虽然因病稍显苍白，但那双往日如流星般的眼睛却带着一种近乎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兰因见她站在那里没有继续往前走，赶忙撑伞上前，小声劝道：“小姐，您的身子还没好全，别在风里站太久，当心寒气伤体。”
重瑾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地面，那些光影斑驳地洒落在她的脚下，随着秋风晃动，像是画在地上的虚影，稍不留神便会散去。半晌，她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兰因，你相信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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