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十二月的珠城被夜色笼罩，暗黄色的路灯下，行人匆忙。积雪渐渐融化，今天格外寒冷。
江连裹紧身上的黑色棉服，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在珠城市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员礼貌目送中，垂着头走到公交站牌前等车。
“真有毅力，来了十几次了吧，一个学术纠纷的事到现在也没能立案。”在江连走后，接待他的小姑娘忍不住感叹。
寒风迎面吹来，打在江连脸上，一阵一阵刺痛。手指微微蜷起好缓解冻疮引起的肿痛。酸涩涌上鼻尖，怀里的准备的证据、材料像是千斤重，压得他不得不弯下脊背。
“小伙子，你这纸还要不，不要就送给阿姨吧。”阿姨推着小车指着他怀里的东西，语气和善。
辛辛苦苦收集的证据，在立案失败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堆废纸。犹如他的ai研究生涯，一团死灰。
江连下意识扯出笑容，把东西稳稳放在了阿姨的小车上。
公交车缓缓进站，江连上车后卸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疲惫与不甘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在湿冷的空气中，江连紧紧抱住自己，强迫自己睡去。
公交车不到他租住的小区门口，最后一段路只能自己步行回去。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座破败的老小区出现在江连面前。
顺着掉皮的楼梯往上，建造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照明设备很落后，感应灯坏了好几盏。
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点一点走到五楼，在左手边第一个门口停下。
门内的光亮让他感到诧异。
他自己一个人住，灯怎么会开着。
江连走到楼梯间反复确认好几遍，确定这就是五楼之后。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呦！快来看这是谁回来了！”说话的是江连的母亲郝艳芬，猪肝色的口红涂的满嘴都是，一口黄牙对着江连，“妈等了你这么久，你可算是回来了！”
江连顿时愣在了原地。不光郝艳芬一个人，他名存实亡的父亲江建强，还有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江康，此刻都站在他的房子里。
客厅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沙发套沾满了油污。果皮、纸巾，各种各样的垃圾散落一地。
像是一群恶心的虫子，侵占着他的领地。
江连不能说话，拿出手机打字。神情戒备，刚刚恢复点的心情，即刻烟消云散。
【你们会在这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眼神让江连觉得恶心。
突然找上嫌弃了二十几年的儿子，难不成会有什么好事？
江康靠在门框上，嘴里叼了根烟，戏谑地打量江连，这个大他七岁的哥哥。明明是个男人，却漂亮的不行。
郝艳芬站了一会儿，突然对着江连露出了笑容，挥着手招呼他进去坐。江连没理她，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反锁。郝艳芬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
“呸，贱东西，给脸不要脸！”
“妈，我早就跟你说了，跟他这种人讲好话是行不通的。他都不想看见咱们，问他要钱怎么可能给？”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江康欠了高利贷，要是再不还钱，那群□□就要砍她宝贝儿子的手。郝艳芬急得都快哭了，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从江连这把钱拿走。
江康凑近他俩，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压低声音道：“这个东西叫听话水，想办法让江连喝下去，等他昏死，咱们趁机把他的卡拿走不就行了。”
把‘听话水’拿出来的时候，江康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江连扒光衣服雌伏在他身下的场景。
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要不是情况紧急，他一定要尝尝，长的漂亮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滋味。
“管用吗？”郝艳芬半信半疑，“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她只想要钱，不想惹事。
“你放心吧妈，没问题的。”
这东西江建强也见过，对它的效果很放心，但，“就算拿到了银行卡，咱们也不知道密码啊？”
“爸，他你还不了解么，除了是死……爷爷的生日，还能是什么？”
“对对对！康康你真聪明！江连从小就跟他关系好。那死老头子病的时候还拿了好几十万钱给他治病呢！”
想起这个郝艳芬就觉得肉疼，江连这赔钱货做什么不好，偏偏要给一个死老头子花钱。
要是给他们花，他们一家人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三个人确定计划之后开始行动。郝艳芬把听话水倒在牛奶里又加了几块糖遮掩气味，给江连端过去。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江连，快开门，妈妈来给你送牛奶。”郝艳夹着嗓子，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温柔一些。
江连正在重新整理资料，不想理，也没空理她。
见没有回应，郝艳芬又耐着性子敲了一遍。说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不过这次就有点明显夹不住了。
江连被她的敲门声烦的头疼，无奈还是打开了门。
郝艳芬见江连出来，举着牛奶就往他脸上怼，手上一滑，差点就掉在地上。惊得一旁守着的江康两父子倒吸一口凉气。
江建强暗暗骂道：“这死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连疑惑的看着郝艳芬，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小连，妈妈这么多年对不起你。今天妈妈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你，就想让你给妈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杯牛奶，就当是妈妈给你的赔罪。”郝艳芬说的情真意切，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江连面前哭起来。
那边江康都忍不住赞叹他妈的演技，江连却依旧无动于衷。
一杯牛奶，就算道歉。那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害算什么。
江连不想跟她纠缠，转身就要回去。
一旁的江康见江连不上钩，拽着他爸上去就把江连按在了地上。
“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只好来硬的。”
江连头磕在地板上脑袋发昏，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江建强骑在江连身上，死死的钳制住他的手。
江康没有废话，从郝艳芬手中把牛奶夺过来，掐着江连的喉咙灌了进去。
液体流进他的气管，鼻子酸胀，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液体在顺着他的喉管移动。像是一根根银针扎进他的身体。没一会儿，他渐渐失去知觉昏迷过去。
江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全都是饭店老板打来的。
除此之外——
【尊敬的江先生您好，您尾号为2525的银行卡，于2034年12月12日8时36分取现金十万五千三百五十元元整。】
看到这条短信，一颗惊雷在江连脑海中炸开。死死捏着手机不敢相信。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
他去了最近的派出所，交代了情况，警察局很快就给立了案。由于证据确凿的，当天下午就对郝艳芬等几人实施抓捕行动，当天晚上三个人全部缉拿归案。
江连匆匆赶到警局，本以为能拿回他那十万块钱。却被告知他的钱已经全部用去还高利贷。早就流入了海外账户，想要追回，希望渺茫。
江连当场摔倒，旁边的民警见状立即把人扶到椅上休息，颇为人道地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被骗钱的案子他们见过不少，可这被自己家人骗的，属实是让人难以接受。知道情况的警察没有一个不同情江连的。
江连坐在警局的休息室。室内温度明明有二十五度，他的心却像是坠入冰窟一样冰凉。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没有生气，深深的懊悔将他淹没。
这十万是他唯一的积蓄，是他炒菜一点一点炒出来的。是他攒下来打官司还欠款的钱。
当初为了给爷爷治病，他从银行贷了一百万。现在每个月都要还八千。
今天是十二号，十五号就要还本月的贷款。
他现在手上就剩了不到四千块钱。
再加上今天矿工，老板又要扣他工资。下个月说不定连一万都没有。
没了这十万块，他接下来几个月怎么活？官司怎么打？贷款怎么还？
每一个问题都能把他压垮，江连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根本注意不到手机什么时候响了，更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按下了接听。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他旁边响起，“江连，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私人厨师？”
江州市中心，一辆阿斯顿马丁DBS从高架上飞奔而过。
秦成刚刚结束一个股东会议，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打出了第三个电话。这次总算是有人接听。
开车的陈助理终于敢松口气，好奇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秦成的一举一动，更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不可一世的秦总给他打三次电话。
秦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对面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秒，十五秒，半分钟过去了，没人说话。
旁边的林京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表叔你也有今天，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根本就没人接。”
陈助理也想笑，但他害怕被秦总毒骂，硬生生憋了回去，借后视镜接着观察后排的一举一动。
秦成冷冷的瞥了林京一眼，示意他闭嘴。
“月薪三万，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往常秦成嘴里考虑这种场面话，百分百都是通知，基本没有商量余地。
可今天，好像轮不到他给别人商量余地，对面的人到现在也没理他。
林京又发出一声爆笑，就在他发出爆笑的同时，秦成的手机震动两下，对面挂掉了电话。
“哈哈哈哈哈！”林京再也忍不住，秦成出糗，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喜事。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刚才没拿手机录下来。要不还能狠狠敲他一笔呢。
林京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丝毫没察觉空气冷的快要结冰，陈鸣也早就收回了乱瞟的眼神，目视前方。
“很好笑？”秦城放下手机，语气冰冷，眼神冰冷。只是轻轻一瞥，林京就感受到了来自冷血动物的威胁。
立即端正姿势，收敛神情，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一边摇一遍说不是。
“陈鸣，等会儿从行车记录仪里把林京发癫的视频截下来发公司高层群里。”
毒蛇一般的眼眸看着林京，语气平淡的宣告他的最后死刑，“让你的下属好好看看，他们林总谦谦君子的表象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行！表叔不行啊！你知道我最近在追人事总监岑琪月，最讨厌的就是不成熟的男人，要是让他看见——”
林京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秦成这么做就是为了发给岑琪月看的。
“表叔你！你太卑鄙了！”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林京想反抗，还没动作，就先被秦成制止。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一条好友申请跳了出来，头像是一只蓝白相间的玩偶。
【你好，请问你刚才有什么事么？我不方便说话。】
对比手机号，确定是他刚刚打的那个没错，秦成嘴角渐渐上扬。
馋了这么久的鱼，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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