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冥冥之中就是觉得秦先生应该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盯着它们看……对吧？
秦成迟迟没有回应，江连心里忍不住打鼓。要是他猜错了，那岂不是很冒犯。
哪有公司老总愿意承认自己喜欢这些小玩意。
“好。”
江连抬头发现秦先生正看着他，墨蓝色的双眸里是说不出的动容。眼神柔和而平静。是江连从来都没见过的神情。
他知道有些冒犯，但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可怜。他觉得秦先生有些可怜。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下藏着无数融化不掉的冰雪。
“好。”秦成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回答。轻轻的把手机推回了江连手中。
林京不明所以，“你们俩背着我们说什么呢？”
秦成和江连两个人和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除了他们两个，没人能越过这道屏障。
岑琪月觉得无所谓，但林京受不了这种好似被孤立的感觉。要不是岑琪月还在场，他多少都得顾及一下形象，恐怕早就冲上去扯着秦成的袖子撒泼打滚。拼上浑身解数也要让秦成回答他的话。
“没说什么，上菜了，快吃吧。”秦成收敛了目光，把林京大包小包的饰品推的远远的。这些东西，很快他也要拥有了。
江连察觉到秦成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嫌弃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碍事。主动起身把那几包饰品拿到了房间的角落。
回来发现秦成眼底有若隐若无的笑意。江连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夸奖自己。终于能让秦先生开心一次，也算是为刚才自己在门口冒犯的动作道歉了。
泰盛轩的菜味道算是不错，林京吃的有滋有味。
时隔多年，江连完全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尝到泰盛轩的饭菜。
网上说，吃一次泰盛轩的饭，最起码要提前半个月预约。但最难的还不是等，而是钱。人均四位数，一顿最简单的饭要花掉一个普通打工族半个月的工资。
虽然和万象国际相比，泰盛轩顶多算个平价。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难有几次的奢侈。
他今天才知道，当年霍立给郭四南带的那两顿早茶，比他三年的生活费加起来还多。
原来是这样……江连心里生出一个荒唐且合理的念头。当时郭四南态度强硬地否决了他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转身把那届的全国AI大赛的参赛名额给了霍立，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两顿早茶。
如果是当年的江连，知道背后是这样的原因。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闹大，无论如何都会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因为他坚信，世间自有公理在。
但是现在，就算事情闹到了又能怎么样。当年他被污蔑学术造假的事闹得还不够大么？
社会新闻挂了三天热搜，他前前后后被人骂了几个月。最后无奈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躲到磁安县，又躲了几个月分还风波彻底过去之后才敢出来工作。
可霍立和郭四南呢？还不是好好的继续过他们奢侈的生活。当初的事情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学术造假的污名被人强加到他头上，科研成果被霍立和郭四南联合窃取。他们成为了人工智能领域的新星。江连被开除学籍，像垃圾一样被丢出江州大学。
直到今天，四年过去，这四年江连没有一刻想过放弃。几乎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为自己翻案，相关的法条他也都已经背的一清二楚。但到如今，他的事依旧没能立案。
江连只觉得一阵战栗，高度紧张的精神触发了身体的防御机制，胃里突然一阵痉挛，刚刚吞咽下的食物，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江连试图用水压下去，拿起水杯猛灌了好几大口。
因为动作太急，一部分水灌进了食道，还有一部分堵住了气管。造成了他短时间的窒息。
喉咙卡着东西不上不下，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为了防止场面变得更加糟糕。
江连猛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用他能用的最快的速度跑到隔壁的厕所。扶着马桶的水箱，把刚才灌进去的水全都呕了出来。连带着刚才吃进去的食物也全部吐了出来。
黏黏糊糊的一滩，挂在马桶壁上，有一股发酸的味道。
江连捂住鼻子缓缓起身，抬手去按冲水按钮，余光突然瞥到地上的一团黑影。他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何时，秦成早已站在他身后。
江连一惊，赶忙按下冲水按钮，亲眼看着马桶里的呕吐物被冲洗干净之后，才敢转身面对秦成。
狭小的厕所里，明明脏东西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可江连总觉得空气里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酸气。
他不知道秦先生是如何忍受得住的，他自己都有些忍受不住。恨不得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江连从厕所里出来不可避免地和秦成对视。在秦成开口之前，江连先一步走到了洗手池旁边。用洗手液把手里里外外搓了个遍，原本白皙的皮肤硬生生搓到发红才肯罢休。
光洗手还不算够，江连洗了手腕，又卷起袖子洗了小臂，脸蛋也顺便擦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一点异味之后才敢转身面对秦成。
“不合胃口？”
江连摇头。泰盛轩的菜不论从哪种角度评价，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身体不舒服？”手工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秦成一步一步朝着江连靠近。
江连还是摇头。
秦成生出些没来由的怒火，“那是因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江连彻底不回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个木头人。
江连脸颊上还沾着水渍，额前的碎发也打湿了不少。洗手间不比包厢，温度不高，但江连刚才出来的太急，只穿了一件毛衣。
此时被秦成逼到墙角，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反正不论因为什么，配上江连被打湿的睫毛，格外楚楚动人。
秦成自诩自制力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用几年时间就把秦氏这么一个庞大复杂的商业帝国牢牢抓在手里。
可一碰上江连，他的自制力就好像自动归零了一样。江连每一个普通的动作，甚至是他的一呼一吸对秦成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秦成拿出手帕，轻轻擦掉江连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褐色的双眸微微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塞满了不可思议。
“睫毛湿了，我替你擦一擦。”
或许是因为秦成随身携带的原因，帕子并不冰凉，反而十分温热。轻轻地从江连脸上划过，温热的雪松香气将他笼罩。
募的有些瘙痒，不只是因为帕子从脸上扫过的痒。但更深的江连也形容不出来，总而言之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谢谢你秦先生。】
“不客气。”秦成将帕子收了起来，江连想要阻止，帕子已经湿了，放进口袋岂不是连衣服都弄湿了。“举手之劳而已。”
江连伸手的同时，秦成已经把手帕放进了口袋。他只好悻悻地把手收回，掩盖尴尬的神色。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秦成猛地俯身打了江连一个措不及防。“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吐了？”
江连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不过直觉告诉他糊弄那一套在秦先生面前肯定不管用。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江连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岑琪月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最亲近的学长尚且如此，秦先生只不过是他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雇主而已。
但当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哪怕他清楚秦先生可能根本就没那方面想，对他的过往也根本不了解。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把一切都对他坦白。
但是想到那夜露台，他一时的冲动带了什么后果。理智就渐渐恢复。
【我对花生过敏，刚才应该是误食了。】
秦成回想了一下，桌上确实有一道用花生做的糕点。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应该只吃了一点，吐出来就好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骗人，江连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力地向秦先生展示了他的口腔。喉咙里并没有水肿。
因为江连他根本就不对花生过敏，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要是秦先生真把他带去了医院，那岂不是要露馅。
这个话题结束，洗手间突然安静下来。江连不适应这样的安静，脑子里边突然蹦出一句话，他就立即打在手机上给秦成看。
【秦先生，要不咱们现在一块去广场上买点小饰品吧。现在这个时间，摆摊的老板应该还没走。】
这顿饭吃到现在，几个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两人回包厢里拿了衣服，跟岑琪月和林京简单告别之后。一起步行出了泰盛轩。
世纪广场前围了一圈红色彩灯，附近的路灯上也都挂上了红色的小灯笼。小孩子手里拿着玩具相互追逐，大人们微笑看着。年轻的伴侣依偎在路灯下，相互诉说着一年里的趣事。
江连和秦成并肩走进广场。
恍惚间，他们好像也变成了天底下，最平常的一对相互依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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