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一直胆战心惊到了晚上，本来就焦躁的心情变得愈加烦闷。秦思澈明显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贴上来软声软语的问：
“江连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嘛？是不是跟诺诺一样不想回来。”秦思澈眨巴着大眼睛表情十分无辜，带着点窃喜提议，“要不咱们一起偷偷回姥姥家吧。”
江连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秦思澈的脑袋。
手环随着他的动作暴露在秦思澈的视线之中，小孩子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这个白色的新奇的东西吸引。
“这是什么东西？”秦思澈伸手握住手环，“我从来没见哥哥你戴过。”
秦思澈好奇地把着江连的手观察，江连也没反抗，任由他动作。秦思澈的目光十分之白，看得江连有些难为情。
这个手环对他来说，不只是电子产品，而相当于他的另外一个器官。每次看着这个手环的时候，江连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胆怯。
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用声音进行沟通，重新拾起就不得不面对一系列他不熟悉的状况。他不想将自己至于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环境。
所以即使手环做好了，他也迟迟不敢打开。
面对秦思澈好奇的追问，他暂且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回答。
秦思澈的手在手环上摸索，突然碰到一个小小的突起，好奇驱使着他按下了这个按钮。
屏幕泛起亮光，随着提示音响起，一道清脆凌冽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江连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完全没设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慌忙抽回手，想把手环关机。
但他低估了秦思澈的反应能力，小孩紧紧攥着他的手，大有他不解释清楚，就绝不放手的架势。
“诺诺，放开。”那道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江连抽回手的动作顿住，秦思澈也被喊懵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趁他没反应过来，江连抢先一步按下了关机按钮，左手紧紧护在右手手腕上。
秦思澈不满地扒拉了两下，发现扒拉不开，便转换了一种攻势。在沙发上边一点一点蹭到江连面前，矮下身子仰头凑到江连面前，满眼真诚地看着江连。
“哥哥，你刚才是说话了嘛？你声音好好听呀。”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很奇妙。所以在秦思澈看来，一定是有善良的天使在江连哥哥身上施下了神奇的魔法，所以江连哥哥才能开口说话。
像是江连哥哥这么好的人，就应该得到天使的眷顾。
“是不是嘛？哥哥你怎么不理我？”眼看着秦思澈脸上的神情由期待慢慢变成了委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从始至终一直落在江连脸上，从未离开。
江连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左手缓缓按下了开机按钮。
“哥哥没有不理你，诺诺。”江连视线温柔，语调也十分舒缓，“谢谢你夸哥哥声音好听。”
“从今天开始，哥哥就可以给诺诺读故事了。”刚刚认识江连的时候，秦思澈缠着江连，非要听他念故事书。那个时候的江连，对一切都不熟悉，愧疚地拒绝了秦思澈的恳求。
“而且啊，诺诺你再也不用担心，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开始，哥哥就能和诺诺说话了。”
秦思澈兴奋地一把抱住江连，毛茸茸的脑袋在江连身上蹭来蹭去，江连被他蹭的发痒，无奈将人往外推了推。又怕手环会发出笑声，急忙按下了关机按钮。
手环做完之后，江连只做过两次实验。两次实验都很简单，都是想了一些简单的句子，试一试手环能不能说出来，实验接过让江连很满意，两次的准确率都很高。
但现在只有笼统的情绪，没有直白准确的句子，江连不敢保证手环会做出什么反应。
怪就怪他太着急，太想在秦先生那里扳回一局，没来得及多做几个实验。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晚上在自己房间偷实就行了。
现在的难事是，秦佩安排了人接他去江州大学一起吃饭。他搜索了一下江州大学最近有什么活动，得知明天就是江州大学的百年校庆，所以这两天不断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聚会。
他不好意思拒绝秦佩，却又实在不想去江州大学。万一再碰见霍立，或者之前的某个同学，再或者被别人认出来……江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能让秦先生知道那些事，他不想从这个好不容易拥有的朋友眼中看到任何怀疑的神情。
就算他从来都没有学术造假，没窃取过任何人的科研成果。但对江州大学来说，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在霍立和郭四南的证据面前，他的辩驳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倔强不肯低下的头颅，激增了一些所谓正义者的怒火。他被架在审判台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侮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的血肉，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光是谩骂也就算了，有心之人将他的个人信息曝光，威胁信一封接着一封。
当时爷爷的情况很不好，他怕影响到爷爷治病，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躲了起来，身上的钱全部打到了医院，硬生生靠着仅剩的二百块钱撑了半个月。
这半个的时间，他睡过公园，睡过桥东。往日干净又利索的知识分子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乞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全是虫子包。
手机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骚扰电话打进来，但江连不敢关机，他怕错过爷爷的电话。一旦错过就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听到爷爷说话。
但即使这样，江连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还记得那天是一个阴天，乌云黑压压的，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江连照常给爷爷打电话，问他今天好不好。
但无论他怎么打，打多少遍，电话那头都无人接听。他一下子就慌了神，冲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急忙往医院赶。
眼睁睁看着爷爷被裹上白布，从手术室里抬出来，医生从他身边走过，没有起伏地撂下一句，“病人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家属请节哀。”
江连只觉得天塌了，抱着爷爷痛哭流涕。他不明白，爷爷明明得的是骨癌，怎么会突发心梗。直到他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了爷爷生前最后的浏览记录。
全都是关于他的视频，视频中对他的评价，无一例外，全都是谩骂和侮辱。
是他害死了爷爷，是他害死了爷爷！江连跪在医院的长廊里，这句话不停在江连脑海里回荡。那一刻万念俱灰，一直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江连，第一次动了自杀的念头。
那样痛苦的经历，江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江连靠在沙发上，正在斟酌怎么才能礼貌的拒绝秦佩的邀请，门锁突然转动，秦成提着几个饭盒，走了进来。
开门见山道：
“晚上你就别去了，家里没人，你要是去了，就没人看着秦思澈了。”
“这是我特给你们打包的饭，你晚上也不用做饭了，该说不说，他们请的厨师还是不错的。”
秦成忽略江连脸上错愕的表情，自顾自做到他身边。盯着江连看了好久，他也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了，傻了？”
秦成伸手在江连面前晃了好几下，江连才回神。
目光从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打包盒上扫过，最后落在秦成身上，表情为难。他还没开口，秦成就已经明白了他的顾虑，微微勾唇，语气轻松，“我姐那边你不用担心，她就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带着秦思澈孤零零的吃饭。你不去也没问题。”
“再说了，又不止你一个人不去，我晚上也不去了。”放着好好的江连不赔，陪着那群老头喝酒应酬，秦成图什么。
顶着秦氏掌权人的名号，再加上岑琪月的引荐。秦成只需要露几次脸，就有成把成把的人对他紧追不舍。
其中有一个叫郭四南的尤为积极，好像是人工智能学院的院长。虽然人看着不是什么好人，但打听消息，还是找这样的人最快，最方便。
秦成这一通话说完，江连错愕的表情依旧不减。虽然他的话已经回答了江连大部分的疑惑，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没有回答。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想去参加晚宴。
江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鼓起勇气……失败。
还是老老实实拿出手机，准备打字问。
秦思澈原本在房间里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江连身边，看见江连要拿出手机打字，他急忙伸手制止。
挺着小胸膛，自信满满又十分骄傲，对着秦成扬起下巴，“舅舅，看诺诺给你表演魔术哦。”
“江连哥哥说了，他以后就可以和我说话了。”说着不等江连拒绝，他就已经按下了手环上的按钮。
启动音效响起，在秦思澈期待的目光里。
江连紧闭双眼，表情颇有些视死如归，把带着手环的那只手举到秦成面前。
“秦先生，你好，从今天开始，我就用这个手环跟你说话了。”
清亮的声音正中秦成心窝，他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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