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本以为有了前几天的经验，他再和秦成独处一室多少也应该从容些。
但自从他双脚迈进秦成房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放松的。
江连忽然有些后悔，要不今晚还是一个人睡得了，说不定今晚就睡着了呢。
“我……”
“你睡这边，这个被子才刚洗过，你盖这个。”做完手上的动作，秦成才扭头看向江连。
“想说什么？”
江连抿了抿唇，没说话。
秦成把人拉到床边，按着江连的肩膀让人坐下，用了极温柔的语调，道：
“你坐着休息，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秦成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看来他是真信江连害怕打雷。江连很少说谎，即使秦成什么都没问，他也依旧心虚。
恰好此时屋外雷声响起，江连一时分神，还以为是秦成逼问，吓得身形不稳，差点栽到地上，幸好秦成及时扶住了他。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秦成抚着江连的后背缓缓做到他身旁，看神情，比刚才还要担忧。秦成身上是熟悉的雪松味，靠近的那一瞬，江连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
可能是因为秦成刚刚洗了澡，体温比平时要高，像个巨大的扩香石，江连只觉得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浓烈的雪松香。
沉着的木质香调，渐渐抚平江连紧张的神经。不言不语，十分安详乖顺的靠在秦成怀里，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白兔。
秦成仔细安抚了江连好一会儿，确定江连神情无恙之后才起身。
出去不到两分钟，秦成就回来了，端了一杯热牛奶。
“喝点奶，喝完会舒服些。”
江连点点头接过去，只小声说了句谢谢，生怕多说一句就被秦成看出端倪。本以为睡前秦成会跟他说些什么，他得花费不少精力应对，但秦成没有。
看着江连喝完牛奶之后，他就上床躺了下来。
江连捏着杯子坐在床边，迟迟没上床，台灯暖色的光打在他脸上边，映起一圈柔光，对秦成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还不睡？”
秦成声音很轻，江连根本就没听见。就是这么一个没听见，让秦成误以为他是不敢睡，干脆大手一挥，把人捞上了床。
“被吓傻了？”
江连和秦成面对面侧躺，身下还压着秦成一条手臂，他不敢用力，肩膀和胯骨两个支点支着身体，在腰和床之间留出缝隙。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是块木头。
看来真吓傻了，秦成忍不住腹诽。
从江连腰间把抽离手臂，他要是再不抽离，恐怕江连能一直这么撑着，直到天亮。
又是一道惊雷，江连身体支撑不住，重重砸下。刚接触到床面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搭在了他的腰上，紧接江连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不怕，睡吧。”秦成没怎么照顾过人，他自己算是一个，随随便便能活就行，江连则是第二个。
秦成清楚江连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劲草，纵使风吹雨打，霜寒雪冻，对他来说不过是常有的事。
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这一点，秦成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是因为这样，江连偶尔的示弱才更加难得。但凡被秦成抓到一点机会，他就会拼了命的把最好最炽热的真心，毫无保留的奉上。
秦成的手在江连后背上轻轻抚摸，嘴里不停呢喃，睡吧，别怕，江连，别怕。
来来回回这几句话，听的江连的耳朵都快要起茧了，眼睛也热热的，痒痒的，好像多了什么不该多的东西。
江连紧紧咬着唇瓣，屏住呼吸，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可事实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像洪水决堤一样汹涌就不错了，还憋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江连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现状，他现在只想找个秦成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掉眼泪。
但他现在是在秦成床上，秦成怀里，就算躲，也只能往秦成怀里躲，怎么可能不被秦成看见？
“怎么哭了？”
秦成闭眼拍了一阵，突然就感觉不到江连的呼吸，吓得他立马睁开眼，然后就发现江连正在藏眼泪。
太丢人了，江连一个劲往被子里缩，把脸蒙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流泪的事实。
秦成觉得江连这孩子气的动作十分有趣，但却不敢笑出声。要是被江连听见了，他恐怕要好几天都不理人。
江连不回答，秦成也不追问。从华都回来之后，江连就怪怪的，具体是因为什么秦成也猜不出来，又没有头绪，贸然逼问，只会因为江连的反感，还不如静静等待。
秦成相信，总有一天江连会对他敞开心扉。
窗外雨声不断，已经是初春的时节，大部分小区都已经停止供暖。
但四季云顶却没有停暖，江连此时窝在被子里，没一会就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粘腻腻的很不舒服，忍不住翻来翻去。
秦成贴心地为他把被子掀开一角，江连立马就停止了那些小动作。
“舒服点了？”
“嗯。”江连闷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秦成为他撑了一会儿被子，大概过了四五分钟，秦成摸了一把江连后背，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怕人着凉，秦成赶忙把被子放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秦成又怕江连热，又重新把被子掀了起来，翻来覆去好几次，江连的脸却始终埋在被子里没露出来一点。
这么一直来来回回，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知道秦成照顾他，可也用不着这样溺爱。
“好了，秦成。”江连握住秦成动作的手，慢慢把他放回秦成身侧，“睡觉吧，我没事了。”
这么久过去，就算从他眼里流出来的是洪水，也该风干了。
秦成帮江连掖好背角，放好手，闭上眼准备睡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秦成忽然听见有人再喊他的名字。
秦成以为是打雷了，江连害怕，熟练地把手放在人后背上轻轻拍，一边拍，还一边呢喃，别怕，别怕。
谁能想到有活阎王之称的秦成，居然也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这要是让林京看到了，岂不是得惊掉大牙。
突然秦成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了，握着他的人，手指纤细，手也长得小，存在感却不低。秦成立马就睁开了眼睛，关切的问：
“怎么了，江连？”
江连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唇瓣，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
“秦成，秦先生。你把我从珠城带来这里，让我做你的厨师，给我开高价的薪资。我出了意外，你也是第一个冲上来帮我，帮我垫付医药费，在医院里没日没夜的照顾我。给我爷爷换了最好的墓园，帮我进了秦氏。在我最抗拒治病的时候，耐心的规劝我，帮我联系最好的医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江连的亲身经历，每说一句，心中的酸涩就多一分。江连最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一个陌生人。
“还记得我刚刚来江州，我逼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当时你说，是因为我在珠城救了你的命。”
“是，当时我确实是帮了你，可也仅仅是帮你找了警察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过。要是因为这个，你让我来做厨师，还勉强说的过去。”
“可之后的事呢？”江连从来没有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秦成，那双浅棕色的双眸里好像藏着烈火，两人交战，秦成头一次落得下风。
“之后的事，你怎么解释？”
江连受够了，受够了这种被人保护，受人恩惠却无法还予的无能。他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秦成这种类型的无赖，非要跟在一个陌生人屁股后边献殷勤。
他今天晚上就是铁了心，要扒开秦成的脑子看一看，看看里边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今天不管发生什么，秦成再说怎样的话诡辩，他都不要信。
他要喊醒秦成，让他别犯傻。江连就是个除了研究什么都没有的精神病，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告诉我秦成，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秦成能明显感觉出，江连的精神状态不对。所以尽管他急切的想顺着江连的话，把浓烈的爱意全都倾倒出来，但理智却依旧压抑着他的本性，不停的发出警告。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抚江连的情绪，万一出什么意外可就糟了。
秦成试图去碰江连的后背，被他一把拍开。
手机在床头柜上，中间还隔着一个江连，像要拿到手机，联系梁医生，并不是一件易事，只能暂且作罢。
“江连，你听我说，深呼吸。”
秦成去抱，江连无情躲开。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很明显，效果并不如意。
江连是有病，但他不是傻，秦成这个样子，分明就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反正今天他都已经豁出去了，秦成不回答也得回答。
“告诉我，为什么？”
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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