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已经在找自己遗落各处的箭矢,被钉住的头颅有的被烧焦,有的落在远一些的地方避过这场大火,但也已经死了,有的被同伴带走。
她一边拔箭一边回练寒星:“这是虫落族,白日休息晚上头离开身体出来觅食,擅长瞳术和用头发攻击人,性格还算温和,这儿应该算他们的领地,以往走这条路他们从来不管,今天也不知为何跟发了疯一样乱攻击人。”
头还能离开身体到处乱跑?这还真是放飞自我。
练寒星又一个仰躺呈大字型瘫在地上,侧头望着夏婆婆:“婆婆,我叫练寒星。”
夏婆婆差不多要把箭矢收完,就剩最远处的那两根没拔了,她语气倒是笃定:“你不是君影的女儿。”
想要往里走,瞄了趟地上的练寒星一眼,又闷哼一声;“起来跟上,年纪轻轻的,怎能如此惫懒,稍微动动手就这副模样,着实丢人。”
练寒星一起身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好像散架了一般,她一边哎呦一边慢悠悠起来踏着小碎步晃晃悠悠朝夏婆婆走去:“婆婆,我好歹是个伤患,您给我点面子呗。”
“他们肯定也生不出我这样有天赋的女儿,”练寒星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调侃,“这个时候告诉您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忽然想到,这个山里应当还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告诉您名字让我安心些。”
“不过您一点也不意外,这是为何?”
“君影擅毒,程见雪擅锻造,两人天赋都很一般,做事也谨慎得很。程安么,普普通通哪个都没继承,不过在这个地方,能普普通通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你嘛,行事鲁莽,太过乱来,也不知道君影是打哪儿找到的你,不过她一定不知道你的天赋在她之上,否则她必然不会舍得让你这样瞎跑。”夏婆婆拔出最后一支箭矢,总算是放下心来。
练寒星好奇地扫视烧焦的头颅问夏婆婆:“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会怎么样呢?他们可以一直在外面飞?如果离开身体太长时间,不会产生影响吗?”
“身首不能分离太长时间,倘若太阳下山后离身,那么日出前就一定要回去才行,否则会死。不过莽伏林难见天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只在林中晃悠,于他们而言是白天还是夜晚也无太大区别了。”
“这样啊。”练寒星沉吟道,随即开始感叹,“但愿后面的路能顺利一些,别再碰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婆婆骤然盯着她,面无表情:“这种话以后少说。”
练寒星这才后知后觉想了起来,有时候在某些特殊的地点是不能乱立flag的,否则一说一个准,但她显然不是个能静下心来好好走路的人,于是她又开始追问:“婆婆,您叫什么名字啊?”
夏婆婆从容不迫道:“夏满堂。”
练寒星停了下来,咂巴着嘴开始细细品味感叹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真是个好名字,和您很相配呢。”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试探道:“或许,您的女儿叫夏柔吗?”
练寒星心中说不上来的感觉,那种情愫不知该说是想念还是惆怅。
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她以前所处的时空了,眼前这个人肖似阿婆,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不是阿婆,这也不是什么平行时空,她甚至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即便是拯救世界,那也该有个理由,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不能是别人?
她果然还是喜欢原来的世界,才会试图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中,找出过去的痕迹,然后安慰自己:看!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我怎么可能会取这样的名字?”
夏满堂一字一句,脸上难得有些怀念:“她叫夏横戈,是个出色的御灵师。”
“怀她的时候上山打猎受了点伤,所以她出生的时候瘦巴巴的,很柔弱,三天两头生病。我怕她这样病怏怏的长大了容易任人宰割,便教她防身健体,每次上山也总是带着她,让她学会捕猎。”
夏满堂拿着箭矢拨开前面的草丛继续说道:“我时常告诉横戈,遇事不决便用拳头说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道理都是个屁,不信看她父亲就知道了。
横戈喜欢舞刀弄枪,但她力气不够,那是从娘胎带来的毛病。射些兔子野鸡还行,一遇到大虫黑熊就只能转身就逃,于是每次有空都会躲到她父亲的书房里看书,翻阅典籍,想着有没有什么功法,是能够以轻克重,四两破千斤的,这个功法还真让她给找着了。”
“十六岁那年,天一院的弟子来到镇上,说要挑选有天赋的孩子作为弟子带到院内修行,她被测出天赋过人,是天生的御灵师,被带到天一院去了,此后鲜少见到她,但我们时常书信往来,日子倒也过得不差。”
“二十岁那年,她初次参加游仙大会,临行前特意回家一趟自信满满和我说此次出行,她必定崭露头角,给我扬眉吐气,要让穹苍大陆都知道夏满堂非凡俗之物,她培养了一名鼎鼎有名的御灵师。”
“等等,这个游仙大会又是什么?”练寒星举手问夏满堂。
夏满堂瞟了一眼练寒星:“游仙大会在南荒游仙镇举办,一年举行一次,是南荒最大的盛典。一来南荒人杰地灵,利于修炼,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各大学院之间的切磋,让小辈开开眼界,莫要守着一亩三分地只知道埋头苦练而不知外面的长短。
在这一天,除去四大学院,也会有许多氏族小门小派和独自修炼的异人也会远赴而来,只为一举扬名,结识高人。学院之间也有自己的盘算,若是遇到一两个没挖掘的好苗子,也好顺便收一收。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参加,进游仙大会也是有门槛的,游仙大会有一块叩心石,通过叩心石得知是否具备参加大会的资格。我十八岁那年曾因为好奇去试过一次,叩心石并未点亮,他们说我聚灵低下,连最基本的通心窍都难以做到,天赋也只是比普通人要好上一点而已。我是个有自尊心的人,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游仙大会。”
“横戈在游仙大会一举成名,此后游于西极各处扫除妖魔。横戈自小在小镇上长大,见多了因为妖魔而失去家园的人们,她不忍生灵涂炭,所以总是很忙,往往刚回家坐下没多久,就有降真香被点燃,那是百姓遇到妖魔在向学院求救,她只能匆匆离开。”
夏满堂戛然而止,她拿起刚擦拭干净的箭矢悄无声息搭上了弓,拉开长弓瞄准密林深处。
因此练寒星也没再问夏满堂“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她认命地瞧了瞧自己右手的伤势,长叹一口气,左手轻轻拂过受伤的右臂,顿时右臂周身萦着银白色的光,一团团炁裹在受伤的部位,这也仅仅只能让她在接下来的打斗中不会因为右臂的伤势而分神罢了。
密林深处,浓雾之中窸窣作响,少顷间走出一十五六岁的少女,素裳黑发,朝二人急奔而来,边跑边回头看,面色张皇一直大喊救命,见到二人眼中迸射出殷切的光芒,却因跑得太急摔倒在二人面前,抬眸时已眼角湿润盈盈垂泪,鼻尖通红,惹人心怜,指尖紧紧攥着夏满堂的衣角:“婆婆救我!”
夏满堂见着来人是个女孩先是撤了箭,而后躬身屈膝将女孩扶起,温声问她:“先起来慢慢说。”
练寒星见女孩泫然轻泣,侧身撇了自己一眼像是被吓到然后抓着帕子捂脸就开始呜咽道:“我不小心迷在这林子里,这里到处都是雾,树长得都一样,根本分不清方向,一直在里面打圈都快打晕了,结果就见到……见到……呜!”
练寒星歪着头将后背倚在树干上,瞥这小姑娘在那儿演戏,语气还颇为配合,末了还好整以暇来了句:“然后呢?你见到了什么?”
那女孩先是抽泣了一阵,然后满脸惊恐,睁大眼睛说:“好多、好多手、好多手在追我,婆婆您一定要救我!我好害怕。”
“你是说,有很多手在追你?”练寒星狐疑问她。
大半夜的,一个年轻的毫发无伤的女孩子出现在这种地方原本已经够可疑了,婆婆一个猎人还能心软,由此可见不是简单人物。结果她说有很多手在追她?练寒星顿时觉得有点荒谬,却又霎时清醒。
时代变了,这是什么地方?方才还有一堆头追着她们跑呢?莫说一堆手,就是再来一堆眼睛也不稀奇啊。
练寒星陡然肃穆,严阵以待,背从树干上移开,全神贯注倾听周围动静,别说,还真有哗啦作响声,她转身屏气凝神盯着那处,大气也不喘一声。
只见身后落满霜雪的灌木丛间,一只只巨手缓缓踱出,比人的手臂要大上一倍。
为什么说是踱呢?因为它们是肩关节向下,手掌向上,蹦蹦跳跳出来的,不过片刻就将三人团团围住,不停旋转,一只巨手猝然间朝练寒星抓去,那女子大叫一声,练寒星心下无语。
这熟悉的场景,不同的部位,这群家伙是只会这一招吗?
人已经麻了,真的。
巨手掌心朝她,就在即将笼住练寒星脸的时候,那原本布满纹路的掌心猝不及防间生出一张人脸,那七窍俱全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面目全非朝她大喝一声,咧大嘴巴露出无数尖齿舔着舌头就要朝她脸上去。
练寒星伸出左臂一个格挡,小臂也突如其来生出一根又长又细的利刺,就像带刺的玫瑰一般,朝那巨手的舌头狠狠一刺,瞬间刺穿了舌头。这还不够,那利刺上还有无数小刺,她手一翻转,舌头上就被绞出个血肉模糊的洞,血汩汩流出。
练寒星面无表情:“你当我是面团捏的?想吓我,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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