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他不得,谢玄度也没去追,心道:“这猫儿好大的脾性,一句话说得不妙就要摆臭脸。”
贺金吾在别人面前总是舌灿莲花、广结善缘,否则也不可能将生意做得如此亨通,怎么偏偏就跟他不对付?
张人凤却是旁观者清,淡淡地问了一句:“不去哄哄么?”
谢玄度心思不在这小打小闹上,道:“他正在气头上,去了也是碰钉子,等他消消气再说,光李肃林的事就够我烦的了。”
张人凤抬眼看到这夜雨下得正密,轻声问谢玄度:“想不想去雨中走一走?”
谢玄度一愕,没想着张人凤竟还有这样的雅兴,点头道:“好啊!”
张人凤转身去铁书铜琴楼的柜台问了一柄纸伞。
谢玄度自然认为张人凤该借来两把纸伞,伸手要接时,张人凤没交出伞,却顺势握住了谢玄度的手,将他拉入怀中。
墨色纸伞一撑,正巧遮在两人的上方。
谢玄度还诧异:“只有这一把伞么?”
分明故意为之,张人凤却道:“是。”
说着,他走出了铁书铜琴楼,谢玄度只好紧紧跟上,与他共乘一伞。
雨点打在伞面上,似是珍珠落地,哒哒密响。
醉蓬莱的酒意还残存着,谢玄度步子有些浮软。
身边只有张人凤时,谢玄度终于能说出心中烦恼:“依你看,折梅宗的事是李肃林一人所为,还是李家在他背后授意?”
张人凤道:“折梅宗的丹药之道在中原独树一帜,趁火打劫,灭人满门,单单李肃林一人,恐怕他没这个胆量。”
谢玄度道:“我也这么想。”
之前破解葬魂棺,谢玄度得知楚白虹走火入魔时,颈间浮现出的那枚赤焰咒纹也跟李家有关……
前有折梅宗,后有楚白虹,这桩桩件件,不知他们剑阁李氏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有一件事,他十分清楚。
谢玄度手中的铁骨折扇一转,握定在掌心,眼神冰冷:“不论是他一个,还是整个剑阁李氏,李肃林的命,我都要定了!”
既是为了罗东,也是为了折梅宗,给梅开云一个交代。
张人凤没有异议:“好。”
谢玄度又道:“楚大小姐和湘神回了太微,估计也在调查李肃林,我们不妨先去找他们二人汇合,探听探听最新的情况。”
张人凤依旧答应:“好。”
谢玄度听他连答两个“好”字,心中的杀意与戾气一下烟消云散,轻笑道:“我要招惹是非,你说好,我要杀人放火,你也说好……不知道在张大境主心里,我可有‘不好’的时候?”
张人凤道:“有。”
谢玄度好奇起来:“什么时候?”
张人凤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了谢玄度一眼。
在他目光的笼罩之下,谢玄度莫名紧张起来,良久,张人凤却一句话也没说。
谢玄度更急了:“你说呀!以后我好好改,必不惹你张大境主生气。”
谢玄度此人生性赤忱,再糟糕的境遇都改不了他骨子里的侠义,世间难得的天然天真。即便是下九流的人,他也不会瞧不起,只要跟他脾性相投,天下就没有他不结交的朋友。
为了一个仅仅只有数面之缘的罗东,他都敢跟剑阁李氏对抗,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他好就好在这样的多情,坏也坏在这样的多情。
偏偏张人凤爱的就是这样的谢玄度。
是以,张人凤道:“不必改,你的‘不好’也很好。”
谢玄度一听,脸上一热,向来灵巧的嘴巴都不灵了:“你、你、你别冷不丁就撩我一下,我可刚喝过酒。”
张人凤问:“喝过酒又怎么了?”
谢玄度存心逗他:“喝过酒,定力不好,万一对你张大境主做出什么非礼之事,罪过可就大了。”
张人凤笑了笑:“无赖。”
谢玄度痛快承认:“不错,我就是流氓无赖,可谁教张大境主喜欢?”
他手中铁扇一转一挑,在张人凤下巴上勾了一勾,大有调戏的意味。
张人凤索性陪他玩笑:“流氓无赖意图非礼,我反抗不来。”
这句石破天惊,谢玄度没忍住,一时捧腹大笑,雨夜长街都是他朗朗笑声。
从前张人凤这厮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相貌美得都似隔着云端,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仿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神。
因着前尘种种,谢玄度对他又敬又畏,如今入他怀抱,谢玄度才知张人凤还能这样可爱。
他正开心,也不知避雨,张人凤一斜伞,只顾着替谢玄度遮住,自己却落了一身雨珠。
谢玄度瞧见,忙回到张人凤身边,握住他的手,扶正纸伞:“小心淋着。”
两人一时离得很近,呼吸相缠。
谢玄度情难自禁,凑到张人凤的唇边轻轻一吻,道:“说正经的,如果将来对付的是整个剑阁李氏,我一个人不怕什么,可倘若连累了你,我万死难赎。”
有墨色纸伞遮着,张人凤与他耳鬓厮磨,低声问了一句:“你我既在一起,往后这样的风雨夜不知还要走过多少,何谈谁连累谁?”
他气息滚烫,似乎将谢玄度的脸都烫热了。
谢玄度在最后的理智中挣扎,试图跟他讲清楚其中的利害:“你跟我不一样,你贵为一境之主,替我出头,指不定要为苦行境招致麻烦。”
“说过了,他们还算不上麻烦。”张人凤道,“明郎,还是那句话,你想如何便如何,有什么恶果,我替你担。”
谢玄度听这些话听得飘飘然,方知这世间情爱跟“理智”二字当真半点不沾,不然怎能不计较利害,也不计较后果,全凭爱意驱策?
他似叹非叹:“张人凤,你好有本事,往后我还怎么叫‘四海孤游’?”
张人凤微笑不言,只在细碎地吻他。
清都的长街之上,不见行人,只有潇潇夜雨,不过有张人凤与他并肩而行,谢玄度也不觉有甚凄凉寂寞。
……
翌日,雨后清晨。
铁书铜琴楼内外一片寂静,只有一干奴仆杂役开始忙碌。
因着昨夜谢玄度爱极了张人凤,浑忘了这副美人骨头里还藏着一股狠劲,由着张人凤折腾。
到半夜,也不见张人凤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谢玄度受不住,一口一个“凤哥哥”、“张大境主”的,听着像在讨饶,可更似招惹,张人凤没轻易放过他。
一早醒来,谢玄度手脚酸软,后腰和膝盖疼得要命,加之一夜宿醉,头痛欲裂,浑身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简直糟糕至极。
张人凤却在他身侧睡得深。
谢玄度恼自己好没定力,被张人凤哄得团团转,贪那一晌的欢,最后只有他吃苦受罪!
奈何对着张人凤这么一副好相貌,谢玄度又发作不出脾气。
他扶着腰,从床上挣扎地爬起来,怕吵醒张人凤,穿衣袍时都轻手轻脚的,这才出了房门。
谢玄度本不必起这么早,只是惦记着昨夜惹贺金吾生气,总该赔礼道歉。
贺金吾的家乡在巨鹿,丹丘仙府的吃食一向不合他的胃口。
以前在破帽儿山的九鼎书院,谢玄度跟贺金吾一起进学,就知道他这挑嘴的毛病,唯独清都的市井里有个烙酥窝饼子的,贺金吾很喜欢,白糖混着芝麻花生碎的馅儿,又甜又香,要刚出炉、热得烫手时最好吃。
谢玄度想要赔罪,诚心最重要,合该自己去买。
因清都不得御剑,他骑着马去,骑着马回,路上一点也没耽误。
回到铁书铜琴楼,正巧赶上一干侍女服侍贺金吾更衣,谢玄度趁机跟了进去。
见谢玄度不请自来,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贺金吾神色冷冷的,并不搭理。
还是谢玄度先晃了晃手中用油纸包起来的酥饼,道:“我来给东家赔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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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波澜再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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