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笑眯眯道:“当真是这样的话,谢公子就跟我们境主说说清楚,如果能帮忙打发他回苦行境,再叮嘱他以后好好处理境中要务,那在下就更感激不尽了。”
谢玄度从中听出一肚子的怨气,看来张人凤丢给他一堆的烂摊子着实不轻,但能用这等口气提起张人凤,足以说明两人关系甚是亲密。
他问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朋友?”
郑大:“不敢跟境主称朋友,他是我兄弟。”
谢玄度一扬眉:“……称兄弟你就敢了?”
“朋友间反目成仇,大可以断交,老死不相往来,但兄弟若反目成仇,除非把他杀了,否则永远也是兄弟。”郑大道,“很不幸,在下没运气碰上一位天上仙师,愿意传授超绝的剑法,怎么都杀不了他。”
谢玄度听他说话颇有意思,哈哈一笑。
湿润的风吹得他眯起了眼,谢玄度索性半边身子倚在车厢上,嘴巴里叼了根草,享受着微风拂面的舒适感。
转头时,他见车厢里还堆着诸多账册,上面压着一把算盘,这郑大出门都没能撂下这一堆公务,倒是辛苦。
谢玄度瞧着这铁算盘,脑子一灵,旋即想起苦行境中有名有姓的人不多,姓郑的更少,而能与张人凤称兄道弟,还随身带一把算盘的,天底下只有一个人。
谢玄度道:“恕我眼拙,现在才瞧出阁下就是鼎鼎有名的‘铁算盘’郑谋郑大先生。”
“在谢公子面前不敢称‘先生’,叫郑大就行。”
越看,谢玄度就觉得郑大眯着眼睛的样子很像一只老狐狸。
这位老狐狸也结结实实坑过中原各大仙府。
从前苦行境还隶属于中原统辖时,有一位“郑大先生”广发英雄帖,邀请中原五大仙府的首脑人物前去苦行境做客。
当年因为苦行境人不能修炼,境中又处处有妖怪灵兽出没,动不动就跑到村镇里吃人。他们没有办法,只能依靠中原修士去平定这些作乱的妖兽,而作为交换,苦行境人就得接受中原仙府的统治,年年赋税上贡,天生就低人一等。
因为这个缘故,就连中原最低阶的修士都未将苦行境人放在眼中,更何况那些世家大族。
这次郑大先生下帖子邀请,他们懒得理会,但倘若拒绝,又显得过于傲慢,故而只派了几个嫡传弟子前去赴宴。
不过谢家却是家主谢清风亲自前去的。
谢清风当时嫌花间仙府太闷,便想趁机去苦行境走一走。
谢家上下自然竭力反对,因为谢清风是家主,整座仙府都需要他来坐镇。但谢清风却以为,要他坐镇,又不是坐牢,怎的连出趟门都那么难?
正因为他是家主,在家中说一不二,他偏要去,旁人也阻止不了。
谢玄度当时也很想跟他一起去苦行境,奈何他三叔谢断江死活要将他扣在家里,理由是“管不住大的,难道还管不住小的”,只有把谢玄度捏在手中,才不怕谢清风跟以前一样,一走就多年不归。
对此,谢清风含泪拍了拍谢玄度的肩膀,说:“为了父亲,做儿子的偶尔也要牺牲一下。”然后就一把将他推给谢断江,独自跑去苦行境玩儿了。
谢玄度气得上蹿下跳,夜里还想偷偷翻墙离开,追谢清风去,结果谢断江早就将他的狗脾气摸得透透的,提前派了两名弟子把守,守株待兔,抓了个现行。
谢断江一只手提起谢玄度的后领,把他扔进藏书阁,罚他面壁思过一个月。
因此苦行境那次宴会上发生的事,谢玄度也只是后来听旁人说的。
听说那位“郑大先生”下邀请帖,是要代表苦行境人跟中原谈判,往后中原与苦行境友好往来、互通商贸可以,纳贡缴税就免了。
一开始那些仙府弟子只是感到匪夷所思,彼此笑笑,并不答应。
郑大先生便派出一名少年,与他们在剑道上和气地切磋了一番,结果那些仙府弟子一个接一个败在这名少年的手下,颜面扫地。
到最后,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当中威望最盛、修为最高的谢清风出手,替他们中原仙府争回一口气。
谁料谢清风那日在宴上贪了大酒,喝得昏天黑地,连剑也未出,还欣然同意了郑大先生的提议。
那些仙府弟子回到各自本家,如实禀报了苦行境提的条件,还在家主面前狠狠地告了谢清风一状。
其他四大仙府便来质问谢家身为中原仙府之一,为何任由苦行境人放肆。
他三叔谢断江气到脸色铁青,也只能对外搪塞“家主出门未归,待他回到家里,再行决断”。
大约三个月后,谢清风才回来,因是在深夜悄悄回的,谢家上下没人知道,只有谢玄度睡得正迷糊时,给一只乱晃的臭袜子熏醒了,一睁眼就见谢清风在冲他嘿嘿地笑。
谢玄度见到他,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怒,一下把谢清风推倒,骑到他背上乱打,一边打一边控诉:“谢清风,你真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谢清风着了打还大笑:“一见面,我儿就给当爹的捶背,果真是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你都不知道谢断江一天天怎么收拾我!我耍剑耍得好了,他骂我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耍得不好了,又骂我游手好闲,怠惰成性……”
“乖小子,你三叔拿你撒气呢,我这不回来了?过来,爹爹疼你。”
谢清风一只手就把谢玄度从背上拽到怀里,用满是胡茬儿的脸故意蹭他,谢玄度被扎得哇哇大叫,一下跳开三丈远。
最后还是谢清风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了礼物出来,谢玄度才不气了,还亲自去给谢清风打了一盆洗脚水。
谢清风拉他坐到身旁,父子二人一同泡脚。
谢玄度道:“外头都说你在苦行境出了大糗,让什么‘大先生’算计啦!其他仙府派了好多人来找你晦气,三叔才替你挡下一波。”
谢清风道:“所以我只敢在夜里悄悄回来,否则今晚就不要睡觉了,你三叔肯定会拉着我一起去跪祠堂。”
谢玄度问:“那你果真出大糗了?”
“这些是大人之间的事,跟你说,你也不懂。”
“可我早晚会成为大人。”谢玄度道。
谢清风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摸了一下谢玄度的脑袋:“是啊,三个月不见,你好像就长高了不少。”
洗完脚,谢清风躺上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谢玄度枕着他的胳膊,让谢清风说一说在苦行境见到的趣事。
谢清风说了不少,谢玄度听着便快要睡着了,却听他说了一句:“此行没收着什么好宝贝,却是见到一个小孩,跟你差不多大,没成想竟使了一手极漂亮的剑法,瞧着比你还要厉害。”
谢玄度当时还是少年脾性,一听谢清风说有同辈比自己剑法好,睡意全无,大叫着不服:“放屁!”
“爹放屁,臭死儿子。”谢清风将被子往上一扯,把谢玄度闷在里头。
谢玄度好容易才钻出头来,还不承认:“你说的是哪个?叫什么名字?有胆的让他出来跟我比比!”
谢清风道:“你也太争强好胜了,就算你打得过人家,赢了,那又如何?。”
“赢了就说明我比他强!”
“你比他强,然后呢?”
“然后?”谢玄度嘟囔,“我比他强就行了,哪有什么然后?”
“他一人一剑连挑中原四大仙府的嫡传弟子,无一败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苦行境人不能修仙,没人敢小瞧他们,没人敢说他们是猪狗奴隶,这些就是那孩子出剑的意义。”
谢清风抚着谢玄度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明郎,你知道自己要为谁出剑了么?”
这句话把谢玄度问住了,他迟迟没能回答上来。
谢清风还在感叹:“那孩子不怎么张嘴说话,却是个罕见的剑痴,身边又有郑大先生这样的贤士辅佐,未来必将有一番大作为。看着罢,有他在,过不了多少年,苦行境就要改天换地了。”
谢玄度没将后面的话听进耳朵里,枕起手臂一直在思考谢清风问他的那句话。
沉默良久,等到谢清风都快昏昏欲睡了,谢玄度忽而摇醒他,一双眼睛在没有灯火的夜里变得雪亮。
“他为了苦行境出剑,我就为你,为谢家,以后有我替爹爹保护谢家的人,保护花间仙府。”谢玄度信誓旦旦地说。
谢清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笑了:“真会吹牛皮,快睡,你爹都快困死了。”
“你还没说那小孩叫什么名字呢,哪日我去跟他比比!谁说我打不过他!”
谢清风回答:“姓张,张人凤。”
谢玄度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没多久,天下局势也果真如谢清风所预料的那般,张人凤在众人的拥戴下成为了苦行境境主,不再臣服于中原的统治。
除了谢家以外,其他各大仙府前后派出多名修士高手前去苦行境,向张人凤挑战。
张人凤来者不拒,他负责打架,郑大先生负责谈判。
张人凤每胜一场,郑大就从中原仙府刮一层油水下来,一把铁算盘打得震天响,也因此得了一个“铁算盘”的绰号。
苦行境果真在张人凤和郑大先生的手下换了一番新天地,而那一晚,在谢清风面前立誓说要保护谢家、保护花间仙府的人,到如今又做了些什么呢?
谢玄度自嘲地一笑,不再多言。
一路上,谢玄度时有说话,郑大不似张人凤那般是一截木头,一张嘴不敢说舌灿莲花,但也是个能侃天侃地的。
而且他说话极会拿捏分寸,既不会让人感到冒犯,也不会让人小瞧了他。
期间,谢玄度跟郑大提了一句有关当年张人凤接受中原修士挑战的往事,郑大听后,便笑了起来。
“谢清风谢宗主一直对苦行境礼遇有加,当年不曾派弟子前来。却也可惜了,我们境主知道谢家的大公子剑法一流,就连在下也觉得谢公子你不会肯定错过这场比试。当年一有人来下战帖,我们境主便问‘可是花间谢氏的人’,倘若不是,他还会失望很久,一整天都不说话……”
但他连胜了二十八场,也没等到谢玄度。
谢玄度解释道:“父亲有命,不准我出去跟人逞凶斗狠,他一向不愿意见到中原仙府与苦行境起争执。”
郑大微笑道:“看来,那位谢玄鸿谢少主与谢宗主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自是指谢玄鸿擅自下令捉拿张人凤一事。
谢玄度干笑两声:“这次绝对是误会。”
本来说停更几天修修前面的文,一看评论在催都不好意思了,嘿嘿,那还是先继续更着,前面再慢慢修好了
磨磨蹭蹭也30w字了呢,很开心还有人在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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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相思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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