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赶回云家老宅的时候,天才刚到傍晚。
太阳将落未落,将本来澄澈的天空染成橘红一片,薄薄的云雾悬浮在半山腰,下面笼罩的、便是云老爷子独自居住的云家老宅。
豪宅之上,灯火通明、晕染云雾连接天边,恍惚间如同仙境。
然而凑近了才会发现,这诺大的宅院就如同它年迈将死的主人一般,庄严之中透露的是无法掩盖的奢败枯糜之气。
它为金钱所著,却也终被岁月所蚀。
云亭的车刚一停下,就见到郁唯正站在大厅前,后面正围了乌泱泱一群人,下人刚拉开车门,她便迎了上来。
郁唯的脸色带着肉眼可见的难看,像是六神无主中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略微有些激动地说道:“云亭,你怎么才来。“
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已经从电话中听出郁唯的紧张,可到现在亲眼看到,还是让云亭感到无比诧异。
郁唯是郁家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谁都不放在心上,除了云淮,平日里自己亲生的爸妈出事了都不一定紧张。
再加上云老爷子云逸跟云淮的关系一向很僵,因此郁唯平日里也很少回老宅来,跟云逸的接触也并不太多。
可如今云逸重病,郁唯的脸色却如此难看,真是叫人诧异。
郁唯握着云亭的手,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氲出了泪水,她欲言又止,最后一只手牵着云亭一只手捏着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前方的人群依次列开,云亭的目光撇过才发现这些人皆是云家的旁支,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云逸的情况比电话里的还要严重。
云亭正想着,便听到郁唯在他耳边轻轻啜泣:“云亭,你爷爷快不行了。”
“妈妈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不大,情绪却饱满,云亭心里有些嘲弄的想,看来郁唯也不是除了云淮谁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她图什么呢?老头子的资产?可郁家的钱已经够多了,云家这些钱连云淮都不稀罕要。
图亲情?那也是笑话一个,郁唯对他尚且如此淡泊,更何况是跟云淮向来不对付的云逸。
郁唯并不知道云亭心里的想法,只是一想着云逸就要去世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悲从中来,担心的不得了。
勉强牵着云亭走到病房门口,这才止住了眼泪,“进去吧,云亭,你爷爷想和你说些话。”
云亭点了点头,“爸爸没来吗?”
他话刚落,郁唯的脸色更差,看起来摇摇欲坠似的,后面的仆人连忙扶住了她,替郁唯回答着云亭的问话:“云少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云亭往外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在迟疑中拉开了病房的大门。
云逸已经六十有余,面容刚毅严肃,丝毫看不出是将死之人,此刻正孤单的躺在病床上。
房间里正站着他御用的律师团队,皆是一副肃穆的姿态,安静的房间里只余冰冷的机器声。
“爷爷。”
云亭叫了一声,他对爷爷的感情并不如奶奶深刻,此刻只觉得有些怅然失落。
他自己与云淮的关系不好,云淮与他父亲云逸的感情更是不好,祖孙两个因此也只是感情泛泛,有时候云亭很不理解,难道父子不和,是云家注定的宿命吗?
郁唯在病房外等的心焦,隔了几分钟便问一次:“云淮来了吗?”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郁唯心急的不行时,沉闷的脚步声终于传来。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纯黑色手工高定西装,俊美锋利的眉眼间是永远挥之不去似的冷淡。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不曾含过一丝笑意,黑沉沉的眼珠似乎印不入任何凡物,他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过于削薄的唇,看起来便让人觉得生性薄情。
郁唯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喜又忧的唤他:“云淮!”
面对她的热情,男人只是皱了下眉,他没有说话,后面的助理弯腰上前一步,扶了扶眼镜恭敬的叫了一声:“夫人,老爷的情况如何?”
云淮侧身立在墙边,慢悠悠的点了一支烟,丝毫不顾及现在的情形。
郁唯欲言又止,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对着云淮轻轻的摇了摇头:“云亭正在里面呢。”
早在云淮来的时候,云逸的保镖就已经进去报告,这会儿云亭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墙边的云淮,第一眼,真的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
这般的容貌,哪怕是放在靠皮相吃饭的娱乐圈里,也是可以搅动风云的存在。
也难怪郁唯这样心比天高的大小姐,唯唯诺诺的迷了他半辈子。是的,唯唯诺诺,这是云亭对郁唯对云淮的评价。
他看到云淮看向自己,这才想起云逸的安排,“爸爸,爷爷要你进去。”
云逸已经立好了遗嘱,他居然把百分之八十的财产都留给了自己,但令云亭更为诧异的是,云逸居然一分都没给云淮。
他知道云淮并不缺钱,可是老头子几百上千亿的私产居然一分都没给自己的儿子,甚至连循心的股份都直接越过云淮给了自己。
这实在是令人诧异,然而更让云亭感到诧异的是云淮的话。
云淮的个子很高,将近一米九,云亭一米八三的个子看他的时候还要微微仰望。
云淮听了他的话,只屈指弹了弹烟灰,他收回看向云亭的视线,盯着手下捧上来的烟灰缸,半响才开口说话:“他死了吗?”
郁唯心里一咯噔,连忙敢在云亭开口之前说话:“云淮你说什么呢?快进去看看爸爸吧。”
她说着想去扯云淮的胳膊,却又不太敢,最后只是捏走了云淮手指里夹着的烟。
云亭看着郁唯一系列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开口:“还没死,爷爷有话跟你说。”
云淮哦了一声,“我不想听。”
他说罢,抬腿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云亭慢慢开口:“他立遗嘱了吗?全都给你?”
云亭迎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郁唯望过来的眼神,鬼使神差的说道:“百分之八十,我可以都转赠给爸爸。”
他是独生子,郁唯无数次说过,以后不管是云家还是郁家,全部都是他的。
云淮见他这样说,却突然勾唇笑了,他抬手摸了摸云亭的脑袋,“你十几了?”
云淮很少碰他,比起父子他们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云亭突然觉得有些不适,但头顶的触感又让他有些微不可查的贪恋,“快十八了。”
云淮的手不轻不重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快十八了,还这么天真啊。”
他没有笑,可语气就让人觉得戏谑,云亭突然觉得不舒服,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云淮接着说道:“他的钱,我拿一分都嫌脏手。”
“云淮!”
未关闭的病房里突然传出云逸的喊叫,云淮收回放在云亭脑袋上的手,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
“你给我滚进来!”
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云逸此刻的声音居然显得十分中气十足。
云淮并不听他的,隔着病房门口遥遥的看了他一眼,“你死了我就进去。”
周围的人被这话惊到,全都低着头缄默不言,云亭正想说什么,被一旁的郁唯拉过死死捂住了嘴巴。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传来,紧接着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医生们便冲了进去。
云淮全程淡漠的立在门口,哪怕是医生摇头出来让他见云逸最后一面的时候后者也没有松动。
云亭被郁唯捂着嘴,心里突然有些恼怒,他想如果此刻里面躺着的是云淮,他绝对做不到如对方这样如此狠心。
他现在也知道云逸为什么把资产全都留给了自己,恐怕就是给云淮也是吃力不讨好。
但是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让云淮恨成这样,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云亭不理解。
他觉得云淮对他已经足够坏,可是他却做不到像云淮这样狠心,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从心底还是渴望父爱。
云淮的坚决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等到医生宣告了云逸死亡,他才迈步进去了偌大的病房。
傍晚的霞光从偌大的玻璃窗中透过来,落在死去的云逸身上,云淮在他身边站了许久,这才低声说了一句话,“你还想用死来束缚我吗?”
他笑了一声,“休想。”
不知道何时进来的郁唯正站在他的身后,听到这话心脏瞬间下沉,一瞬间差点软到在地。
她身后的云亭连忙扶着她,还以为是郁唯见了云逸的遗体害怕。
云淮见到她来,还没有说话,就先听到郁唯战战兢兢的叫了他一声:“云淮。”
云亭不明白郁唯到底怎么了,直到他看到云淮不辨喜怒的从嘴里吐出绝情的话:“离婚吧。”
郁唯只觉得天旋地转,悬在头顶的大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压了下来,她软着的身子还被云亭托着,就这样毫无贵妇形象的扑过去拉云淮的手。
“云淮,你在说什么?”
云淮眉眼间的厌恶从来不加掩饰,此刻更甚,他无情的拨开郁唯的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会让律师去办。”
他看着郁唯,眼里的坚决让人觉得可怕,云亭突然觉得很冷,看着他从小就觉得摇摇欲坠的家庭好像终于要被摧垮。
云淮冷漠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轻松出来,他甚至说:“如果你想,我可以净身出户。”
这件事就让他如此喜悦,云亭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云淮不止是不喜欢他和郁唯,他甚至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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